“葛家的人呢?”她放緩了起身的動作,聲若蚊蚋地問道。
綠云迅速攏袖,遮去被掐出血印的腕子,口中發出快而輕的語聲:“回王妃,葛媽媽病了,才告了半個月的假。”
“我怎么不知……”話才出口,朱氏猛然記起,還真有這么檔子事。
就在前兒下晌,葛福榮家的據說是得了急癥,瞧著像是風寒,徐直便作主讓她回家養病去了。
因葛福榮家的在王府極為得臉,她男人葛福榮更是王府大管事,徐直很給她面子,不僅予了她半個月的假,還賞了好幾包名貴藥材。
憶及此,朱氏這心里就有點憋火,又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惶然。
她正想請葛福榮家的幫忙做件事呢,這老貨卻病了,那大表哥那里……
朱氏輕咬著唇,面上的青氣漸漸轉白。
往常總覺葛福榮家的啰嗦,而今才知,這耳根清靜,卻也乏味的緊。
再過數息,朱氏心里的那股火,“噗”地一聲散了。
罷,罷,當年她便已負他良多,如今補償無望,想來亦是天意,她若一味執著于此,也是無趣。
就這樣吧。
她有些意興闌珊,總算記著外人在前,并不曾當真松懈下去,只抬頭往周遭看了看。
目之所及,是一竿青竹。
她的心似被什么觸動,又仿佛一片荒蕪。
猶記那日重逢,大表哥身上的青衫,亦是這樣的顏色。
朱氏有點恍惚起來,也不知那天使都說了些什么,旁人又是如何回話的,只木然點著頭,直待兩點冷雨砸上面頰,才陡然回神。
眼前已無空階細雨,不知何時,她被人扶回了院中,周遭宮人林立,卻不見了那宣旨女官的身影。
“顧典事身子有些不爽利,去凈房了。”綠云到底也服侍了朱氏幾年,素知她心意,立時低聲回道。
凈房?
朱氏來精神了,眉毛挑得老高。
是癸水?還是腹瀉?
最好是洪水肆虐、一瀉千里!
她不無惡意地想著,心里舒服多了。
見她像是回了魂,綠云忙低聲提醒她:“主子,要先把人安置下去,外頭還下雨呢。”
朱氏點了點頭,打起精神發號施令,寧萱堂婢仆有條不紊地來回走動著,不多時,便將諸宮人都請進了偏廂,熱茶點心流水價送上,算是暫時安生了。
至于那十六只官帽箱,朱氏卻似是忙得忘了,既未命人抬去影梅齋,亦沒叫收進庫中,就這樣堆放在廊下。
紅藥早便料到她會如此,臨去之前,提前命人將備好的雨布蓋在了箱子上,縱淋雨也不怕。
離開寧萱堂后,紅藥在領路媽媽的指引下,帶同紅梅并三名小宮人,去往東院。
王府的凈房有好幾處,據說,東院是最好的。
穿過兩重院落,她們便來到了一所很精致的小花園。
“前頭便是凈房了。這里清靜些,離著寧萱堂也不遠,典事姑姑瞧著可好?”那嬤嬤停下腳步指向前方,面上滿是討好。
紅藥引頸望去,見前方依墻處建了一所精舍,黛瓦白墻、青藤垂掛,四圍又有一圈竹籬,籬邊種著好些花木,細雨微風處,有未名的花香隱約而來,十分清雅。
“到底是王府,比宮里也不差了。”紅梅在旁贊嘆了一句。
紅藥心中有事,面上的笑容卻很溫煦,點頭向那嬤嬤致謝:“有勞嬤嬤了。”
紅梅聞言,立時知機地上前,賞了那嬤嬤一串錢。
嬤嬤眉開眼笑地收了,退去一旁,紅藥便向紅梅悄聲道:“你帶人在外頭多守一會兒吧,替我看牢了門,我現下肚子疼得很,也不知是癸水還是什么。”
見她眉尖輕蹙,精致的小臉上滿是痛楚,紅梅心下早便信了十成,低聲安慰她:“不怕的,有我在呢,且時辰又還早,誤不了回去的,你慢慢兒來。”
紅藥謝了她,又肅容轉向那三個小宮人道:“你們在這里都聽紅梅姑姑的,不許亂跑,守好門。”
雖然她向來脾氣好,可一旦板起臉來,那一身威儀卻很能唬住人,小宮人忙齊聲應是,紅藥這才拉開竹扉,踏進院中。
門后一條小徑,繞著花木轉了半個圈,便現出凈房的大門,推門而入,迎面便是及地的錦帳,重重疊疊,也不知幾層,卻是將一間屋子隔作了兩間。
紅藥掃眼看去,那外間角落香獸浮煙,卻是燒了名貴的沉水香,四壁亦拿錦緞蒙住,想是為了隔音。東墻的大花斛里插著幾枝鳶尾,裊裊婷婷地,別有一番韻味。
紅藥匆匆看罷,悄無聲息地行至錦帳前,挑開重帷,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