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她老人家也不是總吃的,若沒了興致,碰都不碰一下,是以誰拿誰送便也沒那般講究了。
秦祿英二人進得內皇城,便沿著金水河畔種的那一溜垂柳,揀那涼蔭地走得飛快,終是趕在未初正時,將藥膳送進了仁壽宮。
那等膳的宮人早就急了,接了提盒便往里走,只將一句冷話丟在熱風里:“候著。”
到得此地,秦祿英早收起了此前的作派,低眉順眼地,連應的那一聲“是”,都透著萬分小心。
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太后娘娘宮里的人,自也是拔高了好幾截,別看那小宮人才只是個雜役,卻也很敢給她甩臉子了。
那小太監很快走了,秦祿英和韓喜靈便立在角門邊。
大太陽高掛天空,陽光白亮,地面上暑氣蒸騰,周遭的溫度似是一點就能燒起來。
兩個人盡量縮在門檐下,避開這直射的驕陽,然那熱氣卻是無處不在,不消多時,二人俱是滿頭滿臉的汗,秦祿英早將腰上折扇抽出來,打開不停地扇著,心下又生出幾分煩躁。
送膳這等差事,最易出岔子,可恨那些老東西一個個賊精,硬生生就把這差事安在了她身上,換在別處,她這樣二等的已經很吃得開了,偏她命苦,落手的皆是苦差。
也不知謝祿萍這時候在做什么呢?
秦祿英悵悵想著,忽覺衣袖被人輕輕一扯。
她當即心頭火起,揮起折扇“啪”一下打開韓喜靈放在她衣袖上的手,立著眉毛道:“你作什么?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韓喜靈忙縮回手,似是很怕她,縮著腦袋怯怯道:“姑姑,我……我想去凈房。”
一面說話,她一手便按在了肚子上,兩只腳在地下來回地倒著,眉頭緊皺、表情痛苦,似是內急。
秦祿英陡然思及前事,一下子面色鐵青,飛快朝后退了半步,舉起扇子掩鼻:“快走,快走,別又像上回那樣兒溺了一身。”
那還是兩個月前的事,有一回,韓喜靈也說要去凈房,秦祿英一時沒理她,不想這人竟直接溺了一裙子,那個氣味,弄得秦祿英幾天沒吃好飯。
見她應下了,韓喜靈傻笑一聲,拎著裙子便往仁壽花園跑。
園中有好幾處凈房,卻也便宜。
看著慌里慌張的背影,秦祿英不由暗自搖頭。
這韓喜靈人有點傻,原先只是灑掃上頭的雜役,后尚膳監人手不夠,便將她調了去。
她雖然心智有缺,當差倒是很勤勉,還是個一根筋,將上頭的話當圣旨,為了差事無視一切外物,任誰也收買不了。
這樣的人,無疑是最適合尚膳監的,因此,即便她笨了些,最后還是被留了下來,專管著往各處送膳,秦祿英每次來仁壽宮,都是她跟著。
秦祿英搖著扇子,兀自低頭沉思,卻沒發現,那仁壽宮偏殿的屏風后,悄然滑過一道人影。
“顧典事去用飯么?”一名宮人討好地問道,又指了指屏風:“瞧您在這兒站了好一會兒,可是里頭呆得涼了?”
仁壽宮里不僅有大冰鑒,還有一種從未見過大扇子,只要輕輕搖動正中的手把,那三柄羽扇便能自個兒輪轉著扇風,十分神奇,據說是東平郡王獻來的。
有此二物,仁壽宮自是極為涼爽,呆得久了,還會覺著冷。
這宮人顯是以為紅藥禁不得風,便問了出來。
紅藥自自然然地順著她的話道:“正是呢,我剛才對著下風口,一陣陣地涼風吹得有點兒難受,就出來暖一暖。”
說著又有些不好意思,拂鬢道:“噯,我這話說得有點兒矯情,這大熱的天,我竟還說要暖一暖,外人聽了定要說我輕狂。”
那宮人忙陪笑:“話不是這么說的。顧典事怕是不知道,里頭當差的都和您一樣,也常說要出來暖和暖和。”
紅藥掩袖一笑:“多得你不笑話我土氣,還是太后娘娘會調理人。”
一句話,贊了主子、夸了奴婢,那宮人亦自笑起來。
紅藥借口要用飯,很快便出了偏殿。
出門時,她又往角門處掃了掃。
那個陰沉宮人仍未回來。
紅藥心下沉吟,在配殿用飯時,也一直在思忖此事。
她今日會出現在仁壽宮,也是一個“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