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東西都備齊了。”九影立在他身后說道。
陽光投射而來,九影的臉被斗笠的陰影遮去,五官眉眼盡皆不顯,就如同他整個人其實并不存在,不過是一道陰影罷了。
黃樸低低“唔”了一聲,單指按弦,止住了那綿長而細的余音,說道:“既然都備齊了,明日便著手此事罷。”
他笑了笑,松開手,撩袍起身,在竹下緩緩地踱著步,語聲亦自遲遲:“春乃四季之首,更是萬物生發之時,咱們也來討個好口彩。”
“屬下遵命。”九影叉手行了一禮。
黃樸似是心情甚好,轉首笑看著他:“你方才說宮里有消息來,是何消息?”
“荀氏復寵了。”九影的回答只有這一句。
此處之荀氏,自是指荀貴妃。
荀貴妃死了個女兒,卻也籍此重得天子寵愛,此事并非秘密,而九影要說的,顯然亦不是這種表面上的東西。
此語之意,盡在言外。
黃樸顯然是懂的。
他點了點頭,微微一嘆:“禍耶?福耶?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也有幾分孤勇。”
語罷,抬手一拂衣袖,并不是太在意的樣子:“不過聊勝于無罷,咱們也不能指望著幾個婦人能成事。”
停了停,忽爾又笑了起來:“然則,這也委實說不準。閑棋棄子,有時亦可定勝負,你說是不是?”
他看著九影,似在等他回答。
九影如標槍般地挺立著,一言不發。
黃樸似是有些失望,搖頭苦笑道:“罷了,與你說這些,你也不懂。”
語畢,伸臂向前,啟唇吐出了一個字:“信。”
九影立時自袖中取出一支翠綠的竹筒,雙手遞了過去。
黃樸信手接了,挑開筒口封蠟,從中取出一張卷成卷的字條,展平細讀了片刻,旋即勾起了唇:“甚好。兵械齊備,趁此時,東風乍起、亂相叢生,倒是能晃過那些眼睛。”
他“嗤”地笑了一聲,將竹筒擲還給九影,隨后拾級而上。
廊角置著一只小小的紅泥爐,爐上鐵壺里的水早燒開了,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
黃樸將字條湊去爐火邊點著了,閑閑語道:“許承祿、潘體乾這兩條狗,接下來可得忙上好一陣子了。還有那位徐五爺,怕是還得哭。”
盯著手中燃燒的字條,他幽深的眼睛里,亦似燃起了灼灼烈焰:“肅論學派。我倒要瞧瞧,接下來它還怎么肅、如何論?”
“嘩啷”,一陣風陡然襲來,吹得那火舌明明滅滅,似是下一瞬便將舔上他的手指。
他淡然一笑,五指松開,字條連著火苗,飄飄蕩蕩落在了地上,須臾便已燃盡,只余下幾片黑灰,風一吹,再無蹤跡。
“告訴那兩家,多備些銀錢,近些日子要用到之處甚多,莫要因小失大。”黃樸直勾勾看著地面,語聲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