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姐兒是蘇氏的女兒,今年才兩歲,生得玉雪可愛,常氏便以此做了話頭。
蘇氏笑著搖頭道:“那孩子就是個混世魔王,我可不敢帶著出來,淘壞了這一屋子的好東西,我是萬萬賠不出的。”
話是奉承話,卻說得婉轉動人。
紅藥便想,人皆道蘇氏快人快語,如今看來,這位二夫人其實也是會說拐彎兒話的,且還說得挺高妙。
所以說,所謂的直脾氣,也要看對誰,估摸著蘇氏對王府那幾位是懶得應承了,這才直話直說的,而面對她想搭理之人——比如國公府的幾位夫人,蘇氏這場面話便說得很溜。
紅藥由是越發看得透徹,上前客客氣氣地與這位未來的妯娌見禮,便與她攀談了起來。
兩方面皆是有心交好,自是一拍即合,很快便有說有笑地,顯得頗為熟絡。
當然,紅藥如今的身份有些特別,蘇氏是個再聰明不過,便也沒拉著她多說,點到即止地將意思透了過去,也就分開了。
很快便到開席之時,眾人各自入座,紅藥掃眼望去,便見懷恩侯夫人柳氏的身邊,還跟著兩個年約十二、三的姑娘,一系茜裙、一著翠衫,觀其眉眼,倒與懷恩侯有幾分相似。
“那穿紅裙的是章二姑娘,閨名若微,今年十三了;穿綠衣的是章三姑娘,閨名若柔,比二姑娘小上一歲。”常氏的座位正挨著紅藥,此時便輕聲介紹地道。
原來是章家的兩個庶女。
說起來,柳氏進了門就當娘,也挺不容易的。
心下轉過這些念頭,紅藥便向常氏致謝:“多謝大嫂告訴我這些,這屋里好些人我都不認識。”
常氏拍拍她的手:“這不怨你,京里有爵位的多了去了,一時又哪里認得過來,再過幾個月還差不離。再一個么……”
她停了停,朝著章家兩位姑娘示意了一下,耳語般地道:“她們兩個也是頭一次來咱們家,以前咱們是從不請她們的。”
紅藥略一思忖,便即了然。
在章蘭心出事之前,劉氏可是一直拿章大姑娘當女兒看的,而章蘭心想必不大喜歡自個兒的兩個庶妹,劉氏顧及于她,自然也就從沒請這兩個小姑娘登過門。
如今卻是大不相同了。
懷恩侯府的新夫人乃是柳氏,而她婚后頭一遭出門應酬,國公夫人便很給面子地連她兩個庶女一齊邀了,此乃明顯的示好之舉。
卻不知,這一層道理,年輕的柳氏能否明白?
紅藥本能地為她擔心起來。
不過,她很快便顧及不到這些了。那酒還未過三尋,姜氏與常氏便輪番開始敬酒,紅藥自然是要跟著的。
這就么滿屋子轉了一圈,將所有女眷都認了個遍,便花了不少時間,姜氏還不時拿出那生辰帖兒給人瞧,常氏也是沒口子夸自個兒小姑子,眾夫人便也拉著紅藥說了好些話。
待回至座中時,紅藥的嘴角都快笑僵了。
好容易坐下吃了幾口菜,再歇上一會兒,席上便又熱鬧了起來。
此時酒至半酣,眾女眷借著酒興漸漸舒張,再不復初入席的端嚴拘謹,便有人撫琴調弦、筆弄丹青,竟還有位伯夫人借一曲《八極游》舞了回劍,直令紅藥大開眼界,也算見識到了勛貴圈女眷之眾生相。
滿屋的人都活動開了,便顯得柳氏落了單。
她本就是新嫁,從前也不大往勛貴圈走動,認得的人還比不過她那兩個繼女,此時便獨個兒坐在臨窗的高幾旁,身邊只一個媽媽相陪。
紅藥略凝了凝神,起身走上前笑著招呼道:“柳夫人好雅興,在這兒看風景呢。”
說著舉目往窗外張望兩眼,又笑道:“這窗子外頭正是那條云溪,柳夫人眼光真好,挑了個風景最好的地方。”
這開場白風雅得體,柳氏面上便現出笑來,道:“我就隨便找地兒坐一坐,被蕭二姑娘這么一夸,我自個兒竟也覺得是那么回事了。”
毫不露怯的一席話,應對上幾乎挑不出錯兒來,可見柳氏家教頗好。
更何況,那說話之人容顏清麗、氣韻出塵,那一顰一笑,直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紅藥含笑看著柳氏,暗地里卻吁了一口氣。
縱使做足了準備,她還是覺著,與前世的主子以這般平等的語氣說話,頗費精神。
幸得紅藥已經習慣了做主子了,且亦時刻記得,她乃一等公之女,就算進宮見了太后娘娘,那也是能得個座兒的。
是故,這小小的別扭,瞬息便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