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其如此,她腳下的那片地步,才能稍稍寬闊,能夠容得下她的那些心思,并生下她的這個愛哭的、無用的姨娘。
也就在這念頭浮起的一瞬,徐婉順眼前忽似劃過一些什么,脫口道:“姨娘是怎么回來的?不是說在眠云閣暈倒了么?”
語聲才出,她先被自己嚇住了,一時間唇上失了血色。
對啊,姨娘暈倒了。
她記得,她就是聽人說姨娘暈倒了,這才偷偷離了席,要去找姨娘去。
那是哪里來著?
徐婉順擰著眉,竭力回憶著。
然而,尚未待她想明,陳姨娘哭聲陡然一止,旋即便猛地扳起了她的身子,顫聲問:“誰告訴你我暈倒了?誰讓你去眠云閣的?”
“是……”
徐婉順張了張口,后心陡然汗濕。
眠云閣!
是了,她原先要去的地方,正是眠云閣,且她似乎也果真到了那里。
只是,她又怎么會來姨娘的院子?
她分明記得,她帶著個小丫頭揀著僻靜的道兒匆匆過去了,然后……
一陣寒氣驀地自腳底竄起。徐婉順唇上的蒼白,迅速漫及整張面孔。
她緊緊抓住陳姨娘的手,白蠟蠟的臉上,是一雙黑得望不見底的眼睛:
“姨娘……我……我是不是在……那眠云閣有個……有個……”
她想要完整地描述腦海中那些破碎的畫面。
可是,卻怎樣也無法將話說盡。
嘴唇在顫,身子在顫,從皮到骨再到血肉,甚而腔子里的那口氣,都在打著顫。
想起來了。
那些被什么東西攪亂了的記憶,在這一刻終于連成了完整卻又不甚清晰的畫面。
她是進了眠云閣,仿佛做夢一般地,渾身無力、手足虛軟,話也說不出來,卻能瞧見自己被兩個面生的婆子搬放在了一張榻上,而那榻上,早就躺著一個人。
一個男人。
她瞧不清那男子的臉,只覺得天地都在打著轉,腦袋重得像灌了鉛,鼻端是揮之不去的香氣。
那是熏籠里熏香的味道。
甜膩地、綿軟地,似一團有了形質的薄衾,將她緊緊裹住,她掙不開,甚至也無心去掙,只能無力地躺在榻上,倚在那個男子的身旁。
那男子仿似睡得極熟,眼睛一直閉著,恍惚間,她仿佛瞧見他微紅的雙頰,和挺直的鼻梁。
她的目之所見……不,應該是她能夠感覺到的,就只有這些。
而后,突然就有了腳步聲,幾個人影在榻邊晃動,低低的驚呼、哭泣與咒罵,混亂地響起在耳畔。
徐婉順恍惚瞧見了好些人,其中一個,很像是陳姨娘,還有一個上了年紀媽媽,她想不起是誰來了,只覺得面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