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原就真假摻半,她一時倒也有幾分感慨,遂又低語道:“還有顧紅藥,那也是個命好的,如今竟成了誥命夫人。在我們這一撥兒里頭,她這算是頭一份兒了,咱們更是望塵莫及。”
“嘖,你這話可就說錯了。”貴人搖了搖頭,雖瞧不見她的神情,那語氣里的不以為然,卻極鮮明:
“若說你們紅字輩兒,如今站得最高的,可是紀昭儀啊。只要她一舉得男,一個妃位那是沒跑兒的。和咱們昭儀娘娘相比,區區徐五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雖說是假扮的宮人,可紅線卻覺著,這位貴主兒學起宮人的語氣來,倒還真像。
可惜,首尾沒收拾干凈,卻教一雙繡鞋賣了個干凈。
心底里冷笑了幾聲,紅線的面上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張口便要說話。
不想,便在此時,窗外忽地響起一陣喧嘩,還夾雜著好些人的腳步聲。
紅線大吃一驚,張開的嘴立時閉攏,面色亦變得蒼白起來。
那貴人的反應比她更快。
窗外響動方起,她已然快步行至窗前,湊去那不足一指寬的縫隙處,向外張望。
紅線死死捏著衣袖,大氣不敢出,既盼著趕快來個人,又當真來個人把事情鬧大、不好收拾,心里直將那諸天神佛都求了個遍。
這一打岔,她倒也忘了害怕,手腳的力氣都恢復了些。
此時,那貴人自窗前回過了頭,沖紅線招手道:“無事的,是安妃娘娘過來串門兒,你過來瞧瞧。”
紅線茫然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后,方才想起,安妃娘娘便是從前的徐昭儀。
因產子有功,她被晉為安妃,如今居于永寧宮。
“她們都去正殿了,不會來咱們這兒的,你莫怕,過來瞧一眼也好放心不是?”貴人的聲音里帶著笑,顯是心情輕松。
紅線哪里敢過去,干巴巴地道:“既是您說沒事兒,那就一定沒事兒了,我信得過您。”
她此刻只求速去,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那貴人聞言,拂了拂衣袖,看向紅線的視線,如同凝固了一般。
紅線被她看得心底發憷。
那兜帽之下,不見人面,唯有一團濃濃的黑,如深不見底的洞,似能將人吞噬。
“罷了,咱們還是先把信瞧了吧。時辰也不早了,你主子還等著你呢。”貴人開了口。
極淡的語聲,不見情緒,卻也將方才那將隱而未隱的壓抑之感,一舉破去。
紅線無聲地呼了一口氣
說罷此言,那貴人便又轉身行至高幾前,自袖中取出了一張信箋,攤放于燭臺之下。
紅線拿手指在腿上掐了幾下,總算聚起了些力氣,拖著酸軟的兩腿,一步一步挨了過去。
信箋乃是最普通的粗麻紙,寫得極短,攏共也不過二、三十個字,信上既無落款,亦不曾自報家門,只在開頭以一句“還記得去年九月十七煙波橋之事么”含糊代過。
紅線低頭看信,眼尾余光卻瞧見,那貴人站在稍遠的位置,暈黃的燭火半明半暗,將她的身形照得格外模糊。
不過,她的語聲卻是溫柔和清晰的,此時說道:“我也不說我的名字了,總歸往后咱們怕也見不著。今兒也不過是我托你幫個忙,又給足了報酬,過后你把信送去,咱們兩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