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也不過一時感慨罷了,聞言便笑道:“我省得的,媽媽不用擔心。”
一時魯媽媽叫人泡上新茶,自去了,紅藥仍在屋中看賬。
雖說不宜太過勞神,可若是整天無所事事,卻也不好。
紅藥這是給自己找些趣味。
數錢總是教人歡喜的,不是么?
看著那賬簿子上大注大注的銀子,縱使銀錢不在手,心里也美得很。
一時賬簿翻遍,堪堪午錯時分,紅藥吃了飯,又小睡了片刻,待起來時,便見窗外天色昏暗,鉛云一重又一重壓下來,檐角高處,似能勾下幾綹灰絮。
紅藥便命掌燈,又喚進荷露來吩咐道:
“我瞧著這天兒像要下雪,你速速去大嫂那里問一聲,小庫里的那些綢緞料子,可要挪去大庫里放著?”
小庫房是分給紅藥管著的。
就在前天,紅藥接到消息說小庫房有根梁子裂了。
這自是需得請人來修。
只如今正逢年關,府中又有兩椿婚事要忙,誰也不得閑兒,且小庫房還在后宅,外男出入總是不便。紅藥不敢擅專,遂將此事稟明了潘氏。
潘氏也怕人多眼雜出亂子,便作主先放著不管,待勻出手來再看。
可如今看來,老天是不想等她們勻出手來了。
這陰云壓城,顯是一場大雪免不了。紅藥旁的不怕,就怕那些精貴料子出問題。
那是為兩位姑娘預備的嫁妝,若弄壞了,紅藥難辭其咎。
荷露亦是知曉此事的,聽了紅藥的吩咐,她忙應了個是,轉身便往外走。
紅藥忙喚住她:“且慢。記得把傘帶了,雪屐子也穿上,只怕這雪就要下來了。”
荷露連聲應了,這才挑簾出了屋。
此時,天色已是愈加陰沉,灰黃的云朵直欺墻頭,風倒是不怎么冷。
荷露正想回去取傘,忽見一個穿綠襖兒的小丫頭飛跑過來,遞上一把竹傘并一雙木屐,笑嘻嘻地道:
“我瞧夫人叫姐姐,就猜著姐姐要去外頭辦差,我就先把這些給姐姐拿來了。”
復又指著木屐脆聲道:“這屐子是我新蠟的,繩頭也換了新的,扎得可牢了,姐姐放心穿就是。”
荷露笑起來:“你倒眼尖。”
一面說話,一面向小丫頭臉上細看兩眼,認出這丫頭叫茵兒,也是國公府挑上來的,很有幾分聰明。
見她接了東西,茵兒抿嘴兒一笑,自自然然地蹲下去替她著屐,口中知:“姐姐若站不穩,扶著我腦瓜頂兒就是。”
荷露哭笑不得,有心推拒,卻又有些不忍心。
小小年紀,已慣會看眉眼高低,她不由想起自己小時候,亦是這樣,巴結大的、奉承老的,只為出人頭地。
誰也不容易啊。
一時想得出神,荷露竟也忘了身外事,直到茵兒說了句“好啦”,她才回過味來。
抬頭再看,卻見茵兒已然走得遠了。
竟是一句邀功的話都沒說。
荷露又是嘆、又是笑,搖頭道:“這一個兩個地,都快成精了。”
侍簾的芰月看了整出戲碼,此時便點頭咂嘴地道:“可不是么,這幾個哪一個又是省油的燈?聽說背地里你打我、我挑你的,屁事兒一大堆。”
荷露不由失笑:“你都多大了還和她們廝混?我都替你臉紅。”
芰月登時大羞,上來便要撕她嘴,兩個人鬧了一會兒,荷露便去了長房傳話。
她去得巧,潘氏也正想著小庫房之事,見了她很高興,命她轉告紅藥“只將衣料挪去大庫即可”,還將大庫房的對牌也給了荷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