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老爺吃了一場驚嚇,直待回到家中,那三魂七魄方才歸位,再一細想,不由自得起來,揮手間便為家人消去一場禍患,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一時逞能,便將事情始末告訴了王氏。
王氏登時就變了臉。
只是,看著自家夫君那張“快來夸我”的得意臉,她委實不好折了對方顏面,只好虛應了幾個“好”字,心下卻罵“好你個棒槌”。
自家夫君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坑全家。
茲事體大,豈容含糊?
那向采青可是做過王妃親信的,其在王府內宅更是混得風生水起,如今既知其身契是假、公文是假,則她混進王府,必有所圖。
王氏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這一層。
而如此可疑且擔著大干系之人,朱大老爺居然指望一筆糊涂賬帶過?
天真近乎蠢!
然而,事已至此,王氏再想補救卻是極難,因朱大老爺已然觸犯了大齊律:一謊報案情、二賄賂官差。
真是無事也被他辦出事來了。
罵聲棒槌都算抬舉他,畢竟棒槌還能打個人、洗個衣服,朱大老爺能干啥?
上趕著花錢往自家身上潑臟水么?
索性改叫糞勺得了!
王氏直氣得心口疼,坐著歇了好半天,方召來兩個能干婆子,悄悄命她們去找當初的人伢子。
這伢子極可疑。
不過,王氏覺得找到人的可能性極微。
果然,兩個婆子很快便回來了,報說那人伢子早離了京。
王氏一聲長嘆。
被朱大老爺攪和了一通,她能夠施為的余地已然極小,前不可去拆自家夫君的臺,后卻也無法坐視此事不理。
思忖再三,她挑了個時辰召集府中仆役,當眾下了封口令。
巧的是,便在她下令時,王府四姑娘遣來的婆子,剛好進門兒。
如此一來,向采青逃跑的消息,便順理成章透給了徐婉順,也就等于知會了王府。
而無論王府會如何處置此事,朱家皆立于不敗之地。
若報官細查,以王府之尊,朱大老爺犯的那點兒錯,很容易就能抹平;若王府自個兒查或是根本不予理會,那更好,朱家還能少擔些干系。
身為朱家宗婦,王氏不得不將家族放在首位,殫精竭慮地謀算他人,雖說亦有其不得已之處,然她心中總覺難安,更覺得對不起老師的教誨。
于是,事后她又將姑娘們找來,掰開揉碎細說了一回,也算讓她們看個教訓,往后好少走些彎路。
便在王氏以己為例與姑娘們說話時,荷露對紅藥的稟報,亦接近尾聲:
“……四姑娘告訴婢子這事兒之后,又把那婆子叫來,讓她再說了一遍,婢子聽她說得仔細,前后皆是通的,可見此事不假,便立時回來報給夫人了。”
說這話時,她垂首立于紅藥座前,視線掃過裙角,見上頭泥漬點點,不由有些局促,悄悄往后退了兩步。
方才從風竹院出來時,雪下得正緊,滿地兒雪水泥濘。她因急著回來復命,一時不及理會,此際卻是悔將上來,只得拼命禱告別被主子瞧見。
紅藥并不曾注意到這些。
她轉望著窗外飛雪,杏眸中似有明亮的流光劃過。
然而,一息之后,她卻又歸于平靜,回首淺笑:“罷了,事情原委我都清楚了。你快下去歇著罷。再,使個人去把金大嫂叫來。”
荷露忙領命去了,不多時,紅藥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輕微的笑語,內中似雜著金大嫂的聲音,她立時提聲喚道:“是金嫂子來了么?快進來說話。”
金大嫂正與幾個小丫頭打招呼,聞聽此聲,忙忙應道:“是奴婢來了,奴婢見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