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老太太叫錢寶蘭,長得好,性子好,又接受過洋派教育,當年還跟著父親偷摸給抗戰人員送過物資,因為有學識,后來還幫了不少忙。一來二去,就認識了當時的抗戰將領褚煦,也就是褚明梁和褚明國的父親。
那時候的人感情直白,看上了,也就表明心跡了,錢寶蘭也對褚煦有幾分意思,就答應下來,確定了戀愛關系,很快結了婚。
也是因為如此,老太太哪怕出身地主家庭,也因為當年主動幫助抗戰,加上褚煦的身份和犧牲,那年月也沒有受過太出格的磋磨。
丈夫沒了,她就好好培養孩子,生活雖不精致,但卻過得有格調。
這樣一個認真優雅過日子的人,卻在臨死前躺在病床上,無法自理……
褚明梁說不下去了,紅著眼睛低下頭,喃喃:“都怪我,都怪我……”
那時候明明已經放假,如果他沒有接下給優秀高中生密閉集訓的任務,陪在娘身邊,及時發現李霞做下的那些事,即便弟弟傳出病危的消息,娘應該也不會傷痛至此……
褚明國閉上眼睛,努力壓抑自己,卻還是渾身打顫。
他沒有在娘跟前盡過孝,他沒有資格指責教書育人的哥哥……
他沒有資格指責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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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西去食堂打了飯菜回來,就見褚明梁和褚明國之間氣氛低迷,沉重的哀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頓了頓,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大伯,吃飯了。”
說著,就準備把褚明國扶起來,卻被褚明梁搶了先,他說,“你先去吃吧,我喂你爸。”
褚西并沒有跟他搶,點點頭,拿了自己的飯盒,掀開,低頭開吃。
她吃著飯,余光卻注意著病床邊的兩人,咽下一口米飯,緩緩說,“我意識不清之前,奶奶是我在照顧,每天干干凈凈,她坦然,也樂觀。后來我意識不清,奶奶是由李霞照顧,因為害怕別人說閑話,也怕大伯會突然回來,奶奶的個人衛生……”
她諷刺地笑笑,“因此,還算有保障。”
李霞這個人,已經進了監獄,她不想過多評判她,直呼她姓名,算是給褚明梁面子的決定。
褚明梁忙著工作,自以為李霞跟以前一樣,溫柔孝順,但后來發生的事情,都推翻了他的認知,以至于他哪怕看到老太太房間干凈,身體整潔,也不敢、不確定老太太生前有沒有受到虐待。
也因為這樣,很多事情都沒辦法給褚明國一個準確的答案。
現在,褚西似是看破他們的惶恐負疚,主動提及老太太,讓他們兄弟難受得想剖開自己心臟來晾一晾的負疚,緩和下來……
見褚明梁和褚明國之間的僵硬緩解,褚西收回視線,繼續吃飯。
她剛才猜得不錯,這兩人確實是因為說起老太太,才氣氛如此壓抑……
晚上,依舊是褚明梁陪床。白天,只要沒有必須出去的事情,他也都陪在褚明國身邊。褚西偶爾給褚明國喂藥喂飯,擦臉擦手,主要就是陪他說話,其他的活兒幾乎都被褚明梁包攬了。
即便是今天他去這邊高中校長那邊做客,這邊的事情也都安排的妥妥當當,褚西并不用貼身照顧褚明國。
褚西受了褚明梁這份人情。
于她而言,褚明國是個陌生人,還是個陌生男人,擦身和排泄方面的事情,她不想插手。有褚明梁把這些事情安排好,她心里確實一松。
出去醫院,外面白茫茫一片,雪今天就停了,只是下了太久,地上積雪有些厚,褚西嘆了口氣,像個遲暮老人,一步一頓地往住處去。
之前清掃過的路面,現在一腳才上去,還是沒了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