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光影幽暗,一個長長的吧臺將店隔成兩半,吧臺前擺了十幾張高腳椅,吧臺后的酒柜上,一個個小格子里,填滿了差不多幾百瓶各式各樣的中外品牌的酒,晶瑩剔透的高腳玻璃杯懸掛在柜臺上方的掛壁上,燈光一打,反射出的光芒,讓整個屋子的亮度都仿佛提高了幾分。
宋佳倩被沙陽和安娜拉進江心寺的時候,還以為這是兩個對中華文明有誤解的老外,要帶她去找和尚聊天,不想進了寺院的門走了半天,又從某個側門走入了側院。側院左邊,是間打著喝茶旗號卻兼營舞廳生意的茶館,右邊的,就是這家宋佳倩打死都想不到的酒吧。
宋佳倩從小到大都還算是老師和家長眼里的乖乖女,雖然脾氣一直不好,但考試成績總能掩蓋很多問題。她自己當然也把自己好孩子、好學生,烏煙瘴氣的娛樂場所從來不去,游戲廳、舞廳、棋牌室、卡拉ok房、錄像廳一概無視,更加“社會”的酒吧,自然也早就在她“不良場所”的名單之中。不過說句更實在的,在東甌市這種小地方,九十年代前中期,普通孩子根本連酒吧的門都找不到,就算宋佳倩想去開開眼界,她也沒那路子。
看著往日里只能在電影里看到,從讀研時杭城那些“家里先富起來”的同學嘴里聽說的酒吧,宋佳倩半天沒晃過神來。更不用說,酒店建在寺廟內部,那種宗教上的褻瀆感,所對她造成的強烈的精神沖擊。
沙陽拉著半呆滯狀態的宋佳倩走到吧臺前。
酒保見到老沙和安娜,立馬面露喜色。這倆老外每周末都跑來喝,要么周六晚上,要么周日白天,早已經是vip滿級客戶了。酒保瞥了眼一看就知道是菜雞的宋佳倩,操著不標準的口音和本身就足夠蹩腳的英文,跟兩個老外寒暄:“今天是星期五。”
沙陽能聽懂這話里的意思,馬上解釋道:“學校活動,我們是老師。”
酒保恍然大悟,這幾天天氣正好,不少中小學都扎堆過來秋游,不過他實在沒猜到,這倆不著調的老外,居然是教書的。原本他還誤以為,沙陽和安娜也是和其他老外一樣,是來中國淘金,結果不小心迷失方向,鉆進了東甌市這個只進不出的東方猶太城。
一番寒暄后,沙陽和安娜鼓勵了宋佳倩一番,讓她一定要努力突破自己的舒適區,走出社交障礙的陰影。說完就各自拿了兩杯紅星二鍋頭,端了一盆毛豆和花生,扔下宋佳倩坐在吧臺邊不管,笑哈哈地自己喝自己的去了。
宋佳倩被沙陽和安娜的舉動搞得手足無措。酒保觀察了一下宋佳倩的姿色,果斷決定不泡,于是服務態度便相對冷淡,假笑問道:“想喝什么?隨便挑。”
宋佳倩猶猶豫豫,不知道酒吧里是怎么“點餐”,但又不好意思問,就隨便一指柜子上的一支洋酒,很努力想讓自己顯得正常點,可一說話,還是顯得怯怯的:“那個吧……”
酒保轉頭一看,沒說什么,手腳麻利給宋佳倩倒了一杯,拿紙墊擺到她跟前。
宋佳倩盯著那淺淺的一杯酒,卻實在不知道該怎么下口。
她平時雖然能喝兩口啤酒,可那好歹得是有下酒菜的。
空腹喝這種度數跟白酒差不多的東西,這傷害誰頂得住?
“妮嚎,魅力的小姐。”宋佳倩正盯著那杯酒天人交戰時,身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宋佳倩轉頭一看,先是茫然,并沒有發現有人,再仔細一瞧,頓時嚇了一跳。
昏暗的空間里,空氣中好像有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飄。
黑人小哥燦爛的笑容,卻得很努力看,才能分辨得出來。
宋佳倩愣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己遇上了什么物種。
她微微喘了口氣,用英文道:“你好,你從哪里來?”
那黑人小哥瞬間興奮起來:“omg!你會說英文!”
宋佳倩看那黑人夸張的模樣,稍微找回一些勇氣,然后猶豫一下,自我介紹起來:“我叫宋佳倩,是個英語老師。”
黑人小哥很快和宋佳倩聊得熱火朝天。
宋佳倩越說越高興,狀態一松弛,她的八級英語水平,也隨之飛快覺醒。原本不大看得上宋佳倩的酒保,這時瞧她神采飛揚說著流利英語的樣子,不由稍微來了點興趣。
隨即,他突然就看到宋佳倩露出驚訝的表情。
“其實我是剛果啊嗚嗚族的王子,我父親是部落酋長。我是來中國學習技術的,現在在東甌大學學中醫……”黑人小哥滔滔不絕地說著,滿臉的真誠。
宋佳倩當場就被黑人小哥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