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巖無聲的點了點頭,喝了口酒,可似乎是因為喝的太急,嗆住了,接連咳嗽了幾聲。
“慢點喝,還有那么多,夠你喝的。”
葉辛笑道。
洪巖抹了把嘴角,握住酒瓶,也笑了笑,沉默片刻,開口道。
“她結婚了。”
葉辛神色沒有太多波動,搖晃著酒瓶,輕聲道:“所以這次請假,是回去參加她的婚禮去了?”
洪巖嗯了一聲,又仰頭喝了口酒,一聽酒,兩口就快要見底。
“她和我是一個村子的,離我家也不過半里地,我們同一個小學,同一個初中,同一個高中,只不過高考的時候,她發揮差了一點,家里又覺得她一個女孩子,也沒必要讀太多的書,所以就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
洪巖捏著酒瓶,笑著道:“我們農村人,從來不會有太大的野心,只需要能夠有一個安穩的生活,能夠吃飽穿暖就足夠了,她家也是一樣,不讀大學,也沒什么太大的關系,反正她家有幾畝良田,養活她足夠了。我們約定過,等我大學畢業,工作穩定下來,就回去接她,上她家提親,可是人家一個女孩子,跟我們男孩不一樣,人家就算愿意等,可她家里人愿意嗎?”
葉辛安靜聽著,默默的喝了口酒。
洪巖呼出口氣,打算喝酒,可是卻發現酒已經見底,于是把酒瓶放下,繼續笑道:“我們村有一個特別有錢的人家,至少在我們村那一塊,絕對算有錢了,開了一家很大的米廠,年收入多少我不知道,但至少婚禮上,人家的車隊可是一二十輛,那鞭炮放的,一直沒停過,村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了,整個村都轟動了,流水席擺了一天,那比過年還要熱鬧。”
葉辛默然。
“葉子,她敬我酒的時候,我是真心替她感到高興的,嫁給這么一戶好人家,以后的日子肯定只會享福了,新郎我也看到了,很帥氣,比我可強多了,我早就和她說過,她這樣的女孩子,老天爺一定不會辜負她的。”
洪巖放下那個空酒瓶,又啟開了一瓶新的,他至始至終都在笑,說的也是喜事,可是聽起來,卻是給人形成一種難忍的悲愴與蒼涼。
葉辛喝著酒,沒有安慰,也無從安慰,這種時刻,任何的安慰對于洪巖而言,都起不到任何效果,也沒有任何意義,他需要的,或許只是一個聽眾而已。
“我一直還在擔心,這眼見著馬上就快畢業了,要是自己混不出一個名堂,那如何向她交代。現在,她嫁人了,我的壓力也輕松了很多。”
洪巖仰頭喝著酒,望著夜空,嘴角帶笑,眼眶隱隱泛紅。
世間兩苦,想要而不得,擁有卻失去。
碰到這種事情,又哪能真的若無其事,一笑而過。
“人生,就像是一趟行駛的列車,路上會有很多站口,我們會看到來來往往上上下下的人,但其中大多數只不過是順路的旅客而已,到了站,她就會下車,我們能夠做的,只能是揮手告別,然后收拾心情,帶著期待轉身迎接下一個站口,說不定在下一站,就會遇到與我們目的地相同的那個人。”
葉辛開口,酒瓶揚來。
洪巖莞爾,轉過頭,舉瓶與他碰了碰。
“謝謝了,葉子。”
葉辛搖頭一笑,喝了口酒,望著遠方。
“葉子,你說要是每個人都能像文修那樣,出身在一個富庶的家庭,那他的人生列車,站臺是不是就會少一些?”
洪巖同樣望著遠方。
葉辛笑道。
“像他那樣,就不是別人下不下車的問題了,恐怕苦惱的就是怎么趕人下車了。”
洪巖一愣,繼而大笑了起來。
大學三年多,還從未看他如此笑過,笑聲在夜色中傳出去老遠,笑得滿臉通紅,笑得眼角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