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僧人在前面領路,帶著三五個小乞兒,熟絡地穿行在坊市街巷之間,左拐右拐,竟然比自忖地頭蛇的乞丐們還上道,最快找到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家飯莊。
一行人剛剛走近,就聞到充滿醬香的鍋氣,粥飯炊熟的香味更是誘人,正當是賣晚飯的時辰。只不過,飯莊里客人盈滿,多數是面目猙獰,并非善良之輩。
有些人今日里,刀頭舔血的無本買賣沒做成,遷怒于上門的小乞兒,怒氣沖沖地朝他們瞪眼,放出淡淡的殺氣,駭地乞丐們當場跳腳,這才知道害怕,紛紛躲在破戒僧的后面,卻紛紛探出頭來,仗著有慈舟做靠山,沖那些江湖客扮鬼臉,好歹找回幾分面子。
看在小乞兒年歲不大的份上,很多人一笑了之,不過其中有個眼皮淺的莽漢,原本心情就不好,沒成想連城中乞丐也敢在自家面前賣乖,想出自己的丑,這如何能忍得,干脆把心一橫,豁地一聲站起,右手按在刀柄上,一副走過去算賬的模樣。
與此同時,黑衣僧人正與飯莊的掌柜打商量,用手中剛剛化緣得來的銅錢,買大份的米粥,給身后的小乞兒充饑。
能在亂世金城立足,開店做買賣的生意人,都是帶刀行商的狠人,坐地起價的手段玩地門清。
按往常的慣例,十幾個大錢夠買一大桶米粥,供給一伙五十人走鏢的商會護衛吃個囫圇飽,輪到眼前的出家人時,不知他腦子里哪根筋搭錯,犯了哪門子的禁忌,飯莊掌柜硬是翻番著往上抬價,堅持一個銅錢給一勺。
就在雙方討價還價,不可開交的時候,這個莽漢龍行虎步地直沖過來,明著找小乞兒的麻煩,實質看到了破戒僧手中的銅錢,以為對方也是個混黑道的同行,兜里財貨滿滿,就準備過來與“大人”理論理論。
慈舟畢竟是在中原武林惹下潑天大禍,還能全身而退的武道高手,察覺到一股殺氣迫近,不慌不忙地側頭望去,發現來者不過是江湖三流刀客,便冷冷地哼了一聲。
“善哉,善哉!施主怒氣沖沖,不知為何而來?”
莽漢初聽對面出家人一聲冷哼,心頭如有雷霆劈下,震地雙耳轟鳴,兩眼金星直冒,竟然當場停住腳步,多年來出生入死的經歷,身體本能地給出反應。
可惜,這位江湖三流刀客身處飯莊,身后不知道有多少同道中人,如果此時裹足不前,今晚過后,恐怕會成為道上兄弟口中的笑料。
身家性命事小,江湖顏面名聲事大,即便明知眼前出家人不好惹,莽漢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死撐到底。
“你這和尚好不知事,飯莊之地豈是乞兒們能進出,快快退去,別污了店內眾多江湖豪杰的耳目。”
莽漢也知道分寸,不敢把話說地太死,臨了還借用法不責眾的由頭,不敢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慈舟也不多話,正色道:“貧僧眼里,眾生平等,不問貧富貴賤,不知城中流離乞兒與浪跡江湖刀客有甚區別。”
莽漢沒成想到,自家一身本領,在對面出家人眼里,竟然與小乞兒毫無二致,終究是江湖習氣過重,唯恐墜了自己的名聲,便忍不住抽刀出鞘。
破戒僧看到刀光,恍惚之間看見身后的小乞兒死在血泊之中,情知是斷亂因果之力,自是將殺戮業力攬到身上。
“貧僧擅長觀人面相,施主印堂發黑,眉目之間若有紅暈,恐怕霉運罩頭,近日有血光之災,還需謹言慎行,或許能避開一二劫數。”
莽漢萬萬沒想到,自家亮出兵器,對面的出家人還敢賣弄唇舌,顧念著身后的江湖同道,都是看熱鬧的居多,便知道自己再無退路,不由地怒火中燒,心里責怪黑衣僧人不肯服軟,竟然將責任全部推到慈舟身上。
“該死的禿驢,死到臨頭還敢賣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