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頭看著灶里躍動的火焰,如同一身血衣的破戒僧慈舟,背著她和嬰兒離開金城,似乎又想起了那晚上,躺在他懷里沉沉睡去,忍不住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容。
莊園四面環水,圍墻地基渾厚,高不下丈許,按國朝舊例,怕不是有些違制,卻沒人敢管,由此可見邊陲重地,軍制的敗壞,官府的威嚴江河日下,已經到了何種難堪的地步。
破戒僧慈舟獨自一人,佇立在莊園的西面,舉目眺望,依稀可見金城的輪廓,不過是地平線上一堆黑炭。
在他周圍,盡是年輕的學徒,預備刀手的牢騷話,破戒僧慈舟也不在意,直到莊園里開了早飯,輪換著兩班,挨個用過了米粥、饅頭,每個人都神完氣足,重新回到崗位后,還是風平浪靜著,指桑罵槐的話就更多了。
甚至就連最信任破戒僧慈舟的“大當家”,也忍不住動身前來,想要彈壓大師身邊的年輕人,重新豎立他的威望。
就在這時,一大股煙塵平地而起,盡管被半空中的晨風吹歪了少許,卻還是能看清楚,他們完全是沖己方而來的。
莊園墻頭上的閑話,頓時戛然而止,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都在這一刻驀然大變。不少沒有見過大場面的人,手足無措地佇立在原地,大多數人則立即行動起來。
破戒僧慈舟伸右手搭涼棚,觀望一番后,笑道:“天山七矮中的劍童子領頭帶隊,看來金城韓家其心不小,其志向更是遠大。”
他側頭看著并肩而站的百斤刀黎不悔,正色道:“當家的,事到臨頭,再無退路。就算不為所有追隨你的門人著想,也要想想你的兒子。”
煉鋒號當家人伸手搭在墻頭箭垛上,俯瞰著那股沖天而起的煙塵,盡管眼神不如身邊的大師犀利,卻還是看出來者不善,為首的那位更是一臉殺氣騰騰。
“生死存亡,就在此戰!既然無路可退,我又有什么顧慮?諸位兄弟,披甲!上手弩,每人各帶十個箭匣!”
隨著百斤刀黎不悔一聲令下,莊園內院的武庫隨即開啟,南北兩墻面的守衛,率先完成換裝,各分出一半人手,增強迎戰敵人主力的西面防御。
破戒僧慈舟左手沒了襁褓的負累,讓人找來兩把戒刀,并一根兩端額外加鐵箍的熟鐵棍,看到煉鋒號當家一臉疑惑的神情,他笑著解釋。
“劍童子可不是簡單人物,天山七矮里也屬于拔尖的劍手!據說,他從江湖三流武學《地趟刀》,化出頂尖的‘七旋斬’,是個比沙盜首領飛龍還強的煞星。”
紅衣僧人雙手合十,禪唱一聲:“如此人杰,發現無法打開局面,定會仗著高強的武功,對我方斬首一擊。此人,便交予我應付!”
百斤刀黎不悔聽了這話,心里驀然松了口氣,敏銳地察覺到,那股迫在眉睫的殺機,就此遠離自己而去。
他忍不住拱手揖禮:“如此,我便代煉鋒號上下幾百口人,謝過大師了!”
破戒僧慈舟漫不經心地伸手,扶起下拜的百斤刀黎不悔,笑道:“施主,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