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轉頭朝他一笑,劉衛民卻苦笑一聲。
“陛下說的是,臣不是不希望朝臣們中正嚴明,若是對于咱大明朝本土百姓,或是此時的蘇祿、安南,臣巴不得這樣的官吏越多越好,朝鮮的情況有些不同,朝臣更為憐憫朝鮮之民,卻吝嗇對待咱們大明自己之人,越是中正賢明之臣,越是在乎自己名聲,越是喜歡讓自己人吃虧,反而不像毛文龍這種人,盡管臣也知他身上劣跡頗多,但他所做之事更為符合大明朝利益。”
……
“大兄所言甚是,只是……讓大兄委屈了。”
劉衛民猛然上前一步,一把摟住朱由校肩膀,看著他臉上的哀嘆,不由一笑。
“大兄身上早就一身稀泥了,再多些也無所謂,再說,大兄心下一直都想著如何尋回漢之四郡,再說了……弄不好,咱還沒抓人呢,或許堵塞河運的百姓就他娘地全逃了沒影也不一定。”
“小冰河時期,災害頻繁,咱大明朝本土人丁一億,洪武時,耕田八億五千萬畝,百萬宗室朱姓之人,雖九成生活困頓,但還是占了些無稅賦田地,再加上天下養士之免稅田地,這些人都在日益侵吞養民之田。”
“縱使無這些人,所有田地都為朝廷繳納田稅,可陛下想過沒,八億五千萬田地究竟可以養活多少百姓?”
朱由校一呆,有些不明所以看著一臉笑意的他,等著他的開口解釋。
“八億五千萬田地,是平整良田與山間林田的總和,一民一年食糧三石,柴米油鹽醬醋茶、穿衣戴帽、屋舍、求學、婚嫁……一人幾畝田地可養活?”
“八億五千萬田地,如今的人口已經是這些田地的最大的承納范圍,天災**頻繁……”
“或許……或許是老天爺自己的決定,正如臣家中只有三石糧食,只能養十只雞,可如今卻孵出一百只雞崽,而臣只有三石糧食,怎么辦?”
“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路是臣將十只老母雞殺了,吃進肚子,剩余的糧食養活雞崽,一個月殺上幾只逐漸長大的雞崽食用,用僅有的糧食最終養活十只雞;第二條路就是賣掉幾只老母雞,賣掉一些小雞崽,如果不這樣,臣就算養活了雞崽,臣也會因沒了糧食而生生餓死。”
朱由校從未聽說過這些,驟然聽了,不由一愣,隨即皺眉沉思。
“大兄是說,咱們大明百姓如雞崽,已經達到了天下田地奉養的極限,隨著人丁的生育增長,朝廷會越來越艱難,縱然無天災**,天下也終會有場更大的災難,需要將大明人丁削減,天下才足夠穩妥。”
“正如今之河南、兩淮百萬災民,要么不管不問,任由其生死,正如大兄宰殺母雞吃掉,或是將之遷往他處,如賣掉母雞和雞崽?”
劉衛民微微點頭,說道:“自秦始皇統一天下以來,除漢代秦與之不同,余者大差不差皆因此事,雖情況各不相同,國滅原因種種,但土地與人口的關系卻占據了極為重要的原因。”
“田地就意味的糧食,糧食足夠多,人丁越少,百姓就越是富裕,民間戾氣就愈少,同理,糧少而人多,糧食不足以用,民間戾氣就愈多,稍有天災**就會有無數反賊叛亂,國朝根基也最易動搖。”
“民有勤奮與懶惰,有聰慧與愚笨,有的人生而富貴,有的人生而為乞丐,有些事情本無道理可言,富貴者良田千萬頃,貧窮者無立錐之地,難道就一定是富貴者的錯?有了錢財、田地就有了錯,就是原罪?”
劉衛民搖了搖頭,笑道:“只要是合法憑借著自己的勤奮努力,合法憑借自己聰慧,獲得的再如何多的財富,那也是應該被尊重的,臣從不反對這些。”
“土地無論在誰的手中,只要不荒蕪,所產所出糧食,最終還是要人吃進了肚子里,一年留在庫里不售賣,難道還能留在庫里三年、五年不成?”
“糧多則賤,糧少則貴,糧因何而少?田地是百姓的命根子,無論是王公勛貴,或是一文不名百姓,但凡有了田地都是要耕種的,可糧食卻年年稀少,一者是江南種糧之田日益減少,二者是天災**,三者則是日益增長的人口。”
劉衛民咧嘴一笑,說道:“看起來前兩個原因與后者無關,是人為貪婪造成的,可若細想后,前兩者卻與后者有著極為重要牽連,若非人口增多,棉布茶絲也不會增加需求,需求增加了,價格就會暴漲,價格暴漲、利潤增多,朝廷就算強壓著不讓種植棉茶絲,那也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