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呵呵……”
“皇嫂知道……知道那方鎮紙是誰的嗎……是皇兄的,是皇爺爺最喜愛的物件……”
朱由校像是說著與自己毫無相干話語,很怪異的燦爛微笑。
“都是子孫……明明皇兄不喜歡做一個皇帝,為什么……為什么皇爺爺從不正眼……不正眼……”
“憑什么?”
“憑什么——”
……
“有時候,臣弟也會細想……細想自己、皇兄、皇妹,細想那個混蛋……最后發現,臣弟心下是有些不甘、惱怒皇兄的,可……他是皇兄……大明賦稅不足千萬兩,那混蛋卻從大明朝身上每年賺了兩倍賦稅!”
“打砸千步廊、侮辱大臣,從不將禮法、規矩放在眼里,這天下究竟還是朱姓的天下嗎?”
“臣弟憤恨,心下卻知道皇爺爺、父皇、皇兄的無奈,天災**不斷,賦稅的枯竭,薩爾滸大敗……不得不委曲求全啊……”
“可現在……建州賊沒了啊,難道還要讓大明朱姓子孫,還要讓大明朝養著一頭……比主人還要龐大、強壯的桀驁不訓鷹犬走狗嗎?”
……
“大明朝江山……姓朱!”
“大明朝不需要!”
“不需要一個時時盯著大明朝江山的惡犬!”
“大明朝需要一個帝王,一個成年帝王,需要一個敢舉棍子的無畏帝王——”
……
憤怒、嘶吼、雙眼猩紅如同兇獸,坐在床上的女人躲在床鋪里面,緊緊貼著一角,鳳目中滿是驚恐、畏懼、閃躲、失望……
兩人沉默,屋內粗重讓人心畏,許久猙獰、暴躁消失,只是淡淡笑意。
“皇嫂,帝王之家就是如此,王弟自幼就知曉,帝王家沒有親情,沒有溫暖,有的只是冷漠、利弊,王弟是幸運的,有皇兄,有皇嫂,王弟不會寒冷,不會害怕……皇嫂想過沒,炅兒的生母是任氏,沒有那頭惡犬,炅兒終究也會長大,今后……皇嫂如何自處?炅兒不是燃兒……”
“別提我兒——”
“皇嫂……”
“滾!滾——”
朱由檢提到尚未出生就夭折了孩兒,張嫣暴怒嘶吼,看著微顫的潔白手指,朱由檢默默坐在床沿,看著窗外翠綠……
“皇嫂……”
“炅兒不是燃兒,閹奴魏忠賢與門下監親近,與衛黨悖逆奸臣相善,如此之朝,上下不一之朝,帝幼朝困之朝,如何抵擋那人行曹魏之事?”
“無數忠貞之士,心憂我朝之志士又當……又當如何?”
“燃兒若在,無魏黨之閹奴,無門下監、衛黨之奸流,此時縱然惡賊勢大,亦難直面天下忠貞之臣,亦難行曹魏之事,制住了皇妹、劉家寨、登萊水師,袁經略、袁督師堵住山海關,九邊忠勇將領堵住九邊重地,韃靼在后,那人只是另一個建州賊罷了,一個做困一地的建州賊……”
“他能行十面埋伏剿滅建州賊,臣弟……亦可以!”
……
“皇嫂,王弟遠的不提,皇爺爺病逝后,鄭氏待遇如何?父皇病逝后,李氏待遇如何?無論皇爺爺,無論父皇如何寵愛,終究……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嫂今歲年二十,雖無皇兄,卻可安心自若,終究好過被人欺凌侮辱……”
朱由檢緩緩起身,背對著張嫣輕聲嘆息。
“炅兒不能給皇嫂安詳、寧靜,王弟可以,王弟可以保證皇嫂一生無憂。”
……
耳聽著房門輕響,眼看著同樣有些消瘦的人影消失,張嫣無力跌坐,呆滯看著緊閉的房門,奇怪的是……心下竟無半分憤恨,竟然……只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