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葉城就這么點大，李白所在的這間私塾，是城里一些像李客這樣的漢人籌資建立的。
所以里面那些小孩的家長，要么是李客朋友，要么是一起在西域做生意的伙伴，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一群人。
一想到李白在封大先生，以及這一眾私塾弟子家長面前，支支吾吾一個字都背不出來的場景，他便不由得頭皮發麻。
就算只是這么想一想，他都有種想要玩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的沖動。
太丟人了。
他一面這么想著一面長嘆了一口氣，最后生無可戀地仰頭靠在了馬車上。
“爹，幫我扶一下書。”
李白的聲音這時候又在他耳邊響起。
李客有些麻木地把手伸過去，慢慢卷起數軸，身體卻依舊保持著那生無可戀的姿態。
“兒子啊，你今天要是能給你爹，在你封大先生面前長長臉該多好？”
他喃喃自語一般地說道。
“爹，卷一卷。”
李白注意力全在書卷上，看得太入神，根本沒聽清李客在說什么，只是恰好又看完了一段，便讓李客把卷軸收一收。
這算是一目十行這個技能的一個副作用，一旦集中精力看書，對周遭事情的反應就會變慢。
而李客此時也沒在意李白是不是在聽著，一邊卷著手中的書一邊繼續道：
“特別是你那同窗蘇燦他爹，生意做得沒我大，商隊沒我多，長相也沒你爹我英武，功夫自不必說了。可就因為生了個好兒子，天天在我面前吹噓炫耀，說他兒子蘇燦如何如何得到封先生賞識，害得我現在看到他都得繞著走，你說氣不氣？我李客，憑什么要躲著蘇武那個死胖子？”
說著說著，李客便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坐起了身來。
但一看到身旁一邊扣著鼻子，一邊埋頭“抱佛腳”的李白，頓時再一次神色頹然，重新靠著轎子的座椅躺了下來，一邊躺著還一邊嘆氣道：
“兒啊，你倒是學學人家蘇燦，每日都在家埋頭苦讀，哪像你一出學堂就不著家。人家可比你還小一歲呢，現在已經熟讀五經六甲，特別是那一手好字，小小年紀，居然頗有登善公遺風，嘖嘖嘖……”
說著說著，李客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他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感到羨慕。
說到這里，他又不自覺地看了眼身旁的李白。
這時的李白不摳鼻子了，開始摳起了腳。
其實這也不怪李白，這同樣是那“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技能的副作用。
李客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也沒有呵斥于他，只是滿臉心如死灰狀地“呵呵”了兩聲，而后隨手擰開了腰間的酒囊痛飲了一口，隨后長吁了一口氣道：
“你這孽子，要是能在書院給我爭口氣，我哪怕是少掙幾千兩銀子也愿意啊。”
李家雖然久居塞外，但骨子里依舊秉持著書香傳家的中原文士風骨，比起賺的銀子，他們對族內子弟的學識更為看重。這也是李家在十一歲之前，都不會給自己小孩月錢的原因，同樣也是李白一千錢一兩銀子，攢了好幾年的原因。
李客一想到李家這以書傳家的名聲，到自己這一代就要斷絕了，心下既是惶恐又是悲切，當然更多的還是對眼前的李白恨鐵不成鋼。
“銀子？幾千兩？”
一直低頭悶不吭聲的李白，在聽到“幾千兩銀子”這幾個字眼之后，忽然眼冒精光地抬頭看向李客。
見自己一提到銀子，李白立刻有了反應，本就心頭郁結難消的李客，此時氣得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來。
他一面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面抬起手，一巴掌朝李白拍去。
“娘！”
只是還沒等他巴掌落到李白的臉上，李白便在車上聲嘶力竭般地哭嚎了一聲。
嚇得李客趕緊收回手，然后狠狠地瞪了李白一眼。
沉默了半響過后，他才長嘆了口氣，痛心疾首地指著李白道：
“銀子，銀子，整天就想著銀子，你怎地如此膚淺？要那么多銀子有什么用？你仔細想想，銀子能買來一家人的其樂融融嗎？銀子能給你換來功名嗎？銀子能讓你學富五車受人敬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