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為了印證莊建業這句話的悲壯,陰郁的天空開始下起了的小雨,春節前后的西南雨天又陰又冷,寒氣就如同針刺一樣往骨縫里鉆,穿多少都不覺得暖和。
不過寧志山就好像感覺不到一樣,站在屋檐下迎著寒風,看著天上纏纏綿綿的雨水,怔怔的出神。
兒子被拘留,小女兒寧曉雪也不省心,叫著大哥是被冤枉的就去找了那個大三女生,結果跟人打了一架,回來后又跟自己炒了一通,第二天就跑到二分廠辭職了。
等得到消息,手續都快辦完了,氣得寧志山差點沒背過氣去。
辛辛苦苦一輩子,總算把三個孩子拉扯大,原以為在自己的羽翼下,三個孩子就算沒啥出息,一個堂堂正正國營大廠職工身份還是很有含金量的,結果不到半個月,兩個就把自己的鐵飯碗給砸了。
以至于寧志山這春節都過得悶悶不樂,嘴角因為上火起了一圈兒的水泡。
他自己退下來不要緊,可兩個沒工作,沒單位的孩子怎么辦?總不能讓他們去要飯吧。
愁完不爭氣的寧曉東和長不大的寧曉雪,老頭子又開始愁莊建業和寧曉惠,自己真要是退下去,剛剛起步的莊建業該怎么辦?把自己拱下去的人絕對不會讓莊建業有好日子過,雪藏幾年是必然的,等過了三十歲,再想往上走就難了。
總而言之,寧志山是越想越窩火,越想越覺得前途一片昏暗,就在老爺子覺得一切無可挽回,想拼著降職內退也要為莊建業往上再送一程時,寧曉惠帶著莊建業來了。
旋即爺倆開了瓶汾酒,邊喝邊聊,一個大膽而又堅決的想法便從莊建業嘴里徐徐道來。
起初寧志山根本不同意,二十三分廠那是什么地方他比誰都清楚,自家女婿要去哪兒,簡直就是往火坑里跳,不,是去跳火山,因為那里誰進去誰完蛋,就沒見過一個又好下場好的。
然而當莊建業里里外外分析一遍,并著重強調寧曉東和寧曉雪想重新轉為正規國營廠職工,二十三分廠是個絕佳跳板后,老爺子猶豫了。
直到今日,寧志山總算是下定了決心,只不過這個決心顯得很無恥,很愧疚。
莊建業卻沒有寧志山那么多的多愁善感,他是想做個混吃等死的咸魚不假,有個石頭墻一樣的老丈人當靠山,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可令人意外的是,靠山靠山倒的是如此迅速,以至于連準備都沒做好,寧志山就已經窮途末路了,沒辦法了,咸魚是沒法當了,就只能翻身逆流,鯉魚躍龍門吧。
活人總不能讓尿給憋死吧。
既然如此那就得給自己找一個相對寬松的舞臺,永宏廠按理說不錯,只可惜這里的枷鎖太重,腐氣太濃,卻已經是死水一潭,再怎么翻浪也不過是打水漂兒。
反觀二十三分廠,哪怕有諸多不是,但三不管的地頭同樣說明哪里的環境更寬松,施展的冗余度很大,至少莊建業再賣個四千塊,不會有那么多的波折。
其道理就跟太祖當年把根據地放在幾個省交界一樣,資源不少的情況下,又有個寬松的環境,那還不想游擊就游擊,想運動就運動。
莊建業當然沒有人太祖的雄才偉略,但稍微借鑒下革命原理還是不在話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