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揚州,江上起涼風,水波蕩漾,一艘烏篷船順江而下,一盞青燈若隱若現,一縷縷琴聲在江面悠悠有聲,船頭上,素衣身影款款。
“錚!”
琴弦驟斷,一滴鮮血從指尖流了出來。
那一滴血,仿佛墨汁落入清水里,瞬間在琴上染紅了一片,顏色卻依然還是很鮮艷。
船艙里,劉亦青背著劍,慢慢走了出來,輕輕地緊了緊那一襲青衫,這八月的天氣,已經有些轉涼了,他捂著嘴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更加蒼白,毫無血色,走到素衣旁邊,問道:“怎么了?”
素衣抬起頭,眼睛紅腫,眼角還是濕潤的,說道:“我剛剛好像睡著了,夢到了妹妹,她在向我辭別,我想留住她,可怎么都留不住。”
劉亦青握住素衣的手,輕聲道:“好好活著,這是對青衣最大的感謝。”
這一夜的揚州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辰。
素衣卻仿佛看到了漫天星辰緩緩匯聚在了一起,仿佛是一張淺淺的笑臉。
…………
武當山上,有道士緩緩走出房門,月色之下,仿佛霜落,銀白色光澤在青石板上,露珠一點一點,從樹葉上緩緩滑落,輕輕地滴在地上,濺起很多細微細小的水滯,瞬間浸濕了灰塵。
有蟲鳴停了下來,有螞蟻從洞里爬了出來,觸角都在蠕動,遠處貓頭鷹微微睜開了眼睛,山石里的花骨朵緩緩在綻放,道觀里有道童在打呼嚕,廚房里有老鼠快速掠過……
細致入微,一切都仿佛看在心里。
王陽明走在山門中,腳下踏著月光,往著幽靜的林間小路里緩緩向深處走去,有一頭黃牛犢子和一頭老黃牛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他身旁,吐著舌頭,點著頭。
小黃牛犢子曾跟著王陽明從燕國去了夏國,跨過了幾個道幾個州,后來在揚州的時候,跟著另外一頭小母牛跑了,又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自己回到了武當山上,那頭老黃牛是王陽明從一個農戶家買的,他不喜歡騎馬,就靠這黃牛送了他幾千里。
他輕輕地摸著小黃牛犢子的頭,另一首抓起一把青草,給兩頭牛都喂了起來,這兩頭牛,都難得有一次吃得清凈,也沒有爭搶,也沒有撒歡兒。
不知何時,王陽明將手中的草喂完了,輕聲道:“吃飽了,就且離去吧,武當山也罷,萬里山河也罷,去你們自己想去的地方,從此以后,怕就沒有再見之日了。”
兩頭牛眼中都流露出人性的不舍,卻只是叫了一聲,伸出舌頭,舔了舔王陽明的手掌,相約著向著遠處跑去,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陽明看著漆黑的夜,微微閉上可眼睛。
身后突然響起腳步聲,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人走了過來,望著月色,念道:“火樹銀花花滿樓,山外山里出心頭,當此月色落滿后……”
王陽明突然開口:
“我卻只道青衣好!”
那老道人微微一怔,無奈一笑,道:“傻小子啊,唉,之前你說要去看一看這江湖有多大,如今看得如何了?”
王陽明腰眼角濕潤,眼神卻很平淡,說道:“這江湖不大,不過萬萬里,這江湖真不大,不過萬萬人,這萬萬里,這萬萬人,我都遇到了她,可她比江湖更小,她的心也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