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冰冷的月光正鋪灑在一座石砌殿宇的森嚴磚瓦之上。這殿宇看上去雖派頭不小,但卻完全不似皇宮中那般富麗堂皇,位處這山林之間,反讓人感覺陰冷無比。
而在這大殿外高懸的門匾上,從右至左,書寫著三個大字——無樑殿。
“謝殿下!”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眾人的齊喝。只見,殿門外整齊列隊的,正是不久前捉拿朱允炆而回的那支忠義衛騎兵。此時,他們人人手捧一個酒碗,滿面紅光地紛紛將各自的酒碗高高舉起,之后一飲而盡。
而在大殿門口處,還站著兩個人。
上首者手握金碗,長髯飄飄,劍眉虎目,氣宇軒昂,一看便知乃帝室貴胄,似乎正是那即將奪得大位的燕王朱棣。
旁邊另一人,則長著鷹鉤鼻,手捧銀碗,站在其下首的臺階上,恭謹的姿態儀表下,卻隱隱藏著陰狠的目光,正是統領殿外這些忠義衛騎兵的那名為首千戶——紀綱。
“接下來,這第二碗酒......”
只聽燕王朱棣面對眾人,正在慷慨激昂地繼續開口道。隨著其手中金碗一橫,旁邊的親兵侍衛便立刻為朱棣添上了滿滿一碗酒。與此同時,侍立在旁的其他親兵也迅速為殿外一干忠義衛人馬添好了下一碗酒。
“敬這四年來,為大明、為孤、為天下黎民蒼生,犧牲于靖難之役的忠義衛陣亡將士!”
只見朱棣略顯悲壯地說完此話,手中金碗內的酒液也已順勢緩緩倒在了地上。猶如這四年來,自北至南,灑遍大明江山數千里的無數血河。
“敬我忠義衛的陣亡將士!”
見勢,站在一旁的那名忠義衛千戶紀綱,也立即語氣凝重地念道。而隨著其手中銀碗內的酒液徑直灑向地面,一眾忠義衛手下自然也同樣效仿著,敬酒于地,同時齊聲道:
“敬我忠義衛的陣亡將士!”
“好!至于,這最后一杯酒......”
朱棣飲罷第二碗后,稍作停頓,待一旁的親兵們再次為眾人添酒已畢,原本略顯悲痛的語氣中,似乎又恢復了手握乾坤的萬丈豪情,作為即將執掌江山、縱橫天下的一代雄主,爽朗地笑言道:
“‘奉天靖難’既已成功,各位多年來為孤出生入死、披荊斬棘,皆立下了汗馬功勞。孤銘記于心,一刻未曾忘記!不日,孤榮登大寶之際,也將是爾等衣錦還鄉之時!除了慣例的因功封賞,孤將再額外賞賜在場的忠義衛將士每人白銀千兩!保你們兒孫也能富貴綿長!來,干了這最后一碗酒,既算是孤為即將榮歸故里的各位勇士提前送行,也祝我們君臣能永遠同享榮華!”
朱棣話音一落,紀綱立刻率眾舉起酒碗,附和道:
“多謝殿下!干!”
其余忠義衛士卒同樣群情激奮地再度高舉酒碗,每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無比的期待與滿足。這些年來,浴血沙場,九死一生,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為的可不是老朱家到底誰當皇帝,更不是為了那些朝廷里面自己根本見也未見的所謂奸臣,大家心中真正圖的,不就是大事既成后,給自己換來個封妻蔭子、榮華富貴嗎?因此,對于這最后一碗酒,每個人謝得也最為起勁兒:
“多謝殿下!干——!”
帶著多年的辛苦、一路的殺戮、懷揣的夢想、還有富貴還鄉的憧憬,眾人將這最后一杯酒毫不遲疑地喝了個干凈。唯有那為首的千戶紀綱,垂首望著自己銀碗內的酒液,似乎略有遲疑,但還是在稍作猶豫后,同樣悶著頭一飲而盡。
望著人人手中滴酒不剩的一只只酒碗,朱棣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笑容,隨后,便令眾人暫且在殿外待命,只吩咐紀綱,隨自己單獨入殿議事。
而在入殿之時,朱棣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殿門旁的侍衛頭領,對方似是立刻會意,無聲地點了下頭,隨后,便命人先關閉了殿門。
“咚——”
隨著厚重的殿門被門外的燕王親兵們合上,空曠而陰森的無梁殿內,幽幽燃著的幾盞燭火間,便只剩下朱棣與紀綱兩人而已。
“紀綱,你可知罪......?!”
這時,只見朱棣忽然板起臉來,口吻中甚至隱隱帶有幾分殺氣。
聞言,紀綱趕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瞬間汗如雨下,身體微微發抖,但垂下的面龐間,目光卻似乎依舊陰冷鎮定,只聽其回稟道:
“殿下,卑職知罪。可那《大明江山圖》,恐怕確已毀于宮中大火......”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