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說錯了嗎?!”關中的漢子性如烈火,康老三亦不例外,被同伴喝斥一句,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指著龔姓中年人道:“他姓龔的特么要是個孤家寡人,老子肯定對他豎根大拇指,稱他一聲好漢子,牛·逼!
可他是特么一個人么?姓龔的,你說,你特么是一個人么!
你自己看看那邊,你睜開你的狗眼瞅瞅,瞅瞅你的婆姨,再瞅瞅你的崽兒,瞅瞅她們娘兒仨過的是個什么日子。”
院子里為之一靜,所有漢子都不說話了,氣氛沉悶的有些壓抑。
康老三的確是喝多了,可是他的話卻沒有錯。
自家的婆姨和崽子都在那邊,扭過頭就能看到,可這些漢子們卻不敢去看,不忍去看,生怕看了就會掉下淚來。
婆姨們就不說了,嫁過來之后除了成親那天借來的一身嫁衣,就沒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沒戴過一件像樣的首飾。
崽子們自打生下來就不知道什么叫吃飽,看著食物的眼神總是充滿了**。
她們羨慕那些有錢人,羨慕那些穿著花花綠綠衣服,帶著金銀首飾坐在馬車里的闊太太,羨慕那些在大街上買來吃食,覺得味道不好吃就隨意將食物丟棄的富家子弟。
可是漢子們做不到,盡管他們已經拼盡了全力去工作,可無論如何,最多也只能讓自己的婆姨和崽子不至于餓死。
他們不是不想讓自己的婆姨吃飽穿暖,也不是不想讓自己的娃背著書箱去上學,他們是真的做不到,哪怕用命去拼,也做不到。
“老三,你喝多了,別說了。”
“為什么不能說,為什么不能!我康老三承認,我的確嫉妒龔老大,我嫉妒他。我嫉妒當年為什么沒有人快要餓死在我家門口,我嫉妒我認識的人為什么就沒人能夠出人頭地,我……,嗚嗚……。”
說著說著,康老三這個堂堂五尺漢子,竟然嚎啕大哭:“二丫,娃……,我對不起你們啊,我康老三沒能耐,讓你們陪著我受了一輩子窮不說,最后還把你們賣給了朱家,我,我康老三該死啊!我該死啊!”
幾條漢子都是鄰居,算是知根知底,康老三家里遇到的事情他們大多也都知情。
那還是數月之前的大旱,當時河道干枯,汾河上別說是船,就連舢板都沒有一條,這些在碼頭上求生存的漢子自然也就沒了生計。
偏生康老三也倒霉,偏偏在這個時候得了病,家里為了給他治病能賣的都賣了,可他的病情依舊不見好轉。
最后,家里的婆姨沒辦法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男人病死吧。
于是,在某一天,她悄悄將自己的男人托付給鄰居,然后帶著孩子,去了縣里的朱家。
從那一天開始,這條巷子子里的人就再也沒見過這對母女,除了朱家在事后送來五百文銅錢可以用來證明那對母女曾經存在過,兩人便如人間蒸發了一樣。
康老三在經過這件事之后,病雖然好了,但性子卻開始變的偏激,如果不是鄰居們相交多年知道他沒有壞心思,早就沒人理他了。
‘嘭’……。
一只拳頭重重砸到桌上,將杯盤都震的飛了起來。
龔姓中年人紅著眼睛扭頭看了自家婆姨一眼,兩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復雜難明。
良久,龔姓中年人從懷中摸出那枚足以用來改變他一生的玉佩,珍稀的放在手里摩挲了一會兒,終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眼神一凝:“幾位兄弟,龔某想要拜托幾位一件事。”
“你說。”下午陪著他的另一人面色一正。
“幫我打聽一下薛將軍的住處,越快越好。”
“行,沒問題,別的或許不好打聽,這件事只要一問便知。”
“龔老大,你終于想通了,不錯,真不錯。”
同伴們以為龔老大想通了,紛紛向他道喜。
龔老大的婆姨臉上也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終于可以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