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妹,你千萬饒我這一遭,明兒我掉在池子里,叫癩頭黿吞了,變個大王八。等你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駝一輩子碑去!”
寶玉連忙賠不是,黛玉只是不理,目光又隨意一瞥,恰好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一頓,竟沒什么波動,眼神兜轉回去,嗤的一聲笑了,“瞧你嚇得這個樣……”
她稍偏著頭,眼中戲謔,笑啐道:“呸!原來是苗而不秀,也是個銀樣镴槍頭。”
“長進了啊!”
許非有些驚訝,好些日子沒見,這丫頭似乎成熟了幾分,眉目妝容比之前更精細,演技有了神,一顰一笑,渾然就是那棵絳珠小草。
“寶二爺!”
“二爺!”
他看的正過癮,一個大大的襲人忽然闖進來,哎喲,這個糟心啊!
這位姐姐成天不干別的,就是吃飯睡覺找寶玉。
“停!”
“好,過了!”
這場戲拍完,王扶霖喊了停,扭頭便瞧見許非,打趣道:“許老師來了。”
“喲,許老師啥時候過來的,也不招呼一聲。”
“瞧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本地人,竟是京里過來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調侃,本是姑娘們玩鬧取的綽號,結果大家全這么叫。
許非一一應著,卻見黛玉沒過來,還站在山石旁,一雙目似泣非泣,仿佛正聽那“姹紫嫣紅開遍,都付與斷井頹垣……”
“哎,戳這干嘛呢?”他走過去。
“……”
陳小旭抬起頭,有點呆怔。
“回神了!回神了!”
他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姑娘慢慢從情緒中抽離,卻仍是低眉細語,“你什么時候到的?”
“來一會兒了。”
“哦,你先自個玩去,我有戲沒拍呢。”
說罷,人家走了。
WHAT?????
許老師一腦袋黑人問號,這狀態不對啊!他撓了撓頭,跟著劇組轉到另一個景點,拍幾個姑娘的過場戲。
就聽王扶霖喊:“黛玉第一個走,鴛鴦過來,站在這兒,平兒呢,你在鴛鴦后面,琥珀別溜號,紫鵑快點快點……”
許非聽著古怪,問:“你們現在不叫真名了?”
“這么叫方便,都知道誰是誰,叫真名反而得想一會。”
侯昌榮見他面色微妙,問:“怎么了?”
“沒,沒事。”
他擺擺手,看著陳小旭調整情緒,從低落變得歡快,不免暗自嘆息,終究是入了林黛玉的魂。
這一幫生瓜蛋子,沒有表演經驗,莽著勁兒的學,體會,代入角色,生生耗了三年,直接影響了此后余生。
姬培杰演了妙玉,改名叫姬玉,信了佛。張靜林演了晴雯,改名叫安雯。
寶釵拍完幾年之后,走路都還是那個樣子,小步小步,盈盈款款的,不得不花費一段時間學習現代人走路。
這幫人演活了角色,也活成了角色,也使得他們離開劇組后,在演藝事業上基本沒什么發展。
尤其是幾個主角,都已經深深刻在骨子里。包括鄧潔在《康熙微服私訪》里演的宜妃,那性格秉性無非就是鳳姐的翻版。
正所謂,一入紅樓,終生未醒。
…………
“上車上車,別落下!”
當天工作結束,任大惠照例站在車門口,查點人數。
陳小旭把著車門,輕輕踏上去,許非跟在后面,挨著坐下。
她靠著窗看向外面,也不言語,頭發散開,衣裳換了,臉上卻還帶著妝。從側面看去,就像在奶油堆里抹了一下,雪白軟膩,線條柔美,沁著絲絲甜香。
“今兒收的早,本想著天黑了,現在還大亮呢。”
歐陽也隨后上來,坐在前排。
“咱們幾個月未見,你們說話都這個味兒了?”
“最近拍攝任務重,白天黑夜的轉,習慣成自然。把你放到這環境,你也這個味兒。”
“倒不見得,我自認立場堅定,秉持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