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跟著一起的貧民搶糧食布匹棉花,那些家奴佃戶燒各種契,就像上次在徽州時候一樣,狂歡在這片依然冰凍的土地上蔓延開。
不僅僅是他們這邊。
周遇吉還以最快速度給張神武和額布德格依送信。
他這邊原形畢露,這兩人那里也就沒必要裝下去了,雖然還沒有得到鎮南王的命令,但這時候也來不及向他請示了。
實際上一個時辰后羅一貫的前鋒就到了。
但他來晚了。
對著他笑臉相迎的周遇吉,很遺憾地告訴他,這邊已經完成抄家。
明白這句話含義的羅一貫,直接怒斥這種不講義氣的行為,然后他也顧不上再進京勤王了,都這時候了誰還關心京城啊,那里又不可能有事,抄家才是最重要的,他在武清轉頭直撲固安。這時候從武清向北的漷縣和張家灣及通州都被楊家控制著,所以向北是沒法抄家的,而且楊家家丁們早就帶著地方上的貧民把該抄的都抄了。
但南苑以南這一片都是清君側的。
固安,涿州,房山乃至良鄉都是,從這一片向南就全是了,整個北直隸各府州縣幾乎全都舉起義旗,加入到信王麾下,各地士紳氣勢如虹般組建起一支支團練涌向京城,涌向靖難的戰場,最遠甚至河南巡撫都已經舉起義旗,山西和山東的部分團練也已經投入戰場。
苑口的大戰更是把這一帶所有團練幾乎都吸引了過去。
按照信王那幫幕僚的計劃就是團練圍攻志愿軍和楊家莊戶,最難打的京城交給張神武等人,當然還有據說很快就要入關的孫傳庭那支大軍,這樣在苑口包圍圈后方,幾乎可以說毫無防備。而且這時候是冬天,那些河流的阻礙也沒了,全部騎兵的羅一貫就像狼群殺進了羊群般,開始了狂歡一樣的抄家,而且不只是他一支狼群,這時候周遇吉也不可能落后,羅一貫殺向固安的同時,他也殺向了永清。
兩支鐵騎恍如決堤的洪流,在運河西岸從東向西席卷而過,然后帶起幾倍甚至十幾倍的貧民洪流,蕩滌一切般掃蕩而過,完成鎮南王想要的清洗,同樣也毀掉那些士紳的幻想。
永清。
“你們,你們這些騙子!”
本地鄉賢之首武維藩,站在女墻上發瘋一樣嚎叫著。
在他腳下洶涌而至的遼東鐵騎,正源源不斷進入城門,而在這些全身甲胄的騎兵身旁,是同樣歡呼著踏過護城河的冰面,迫不及待沖向這座城市的貧民,而在他身后的縣城內,那些貧民已經開始了狂歡。
“騙子,都是騙子!”
武維藩哭泣著。
在他身后那些完全被打懵了的鄉賢們哭泣著。
狂歡的貧民和騎兵,正在砸開他們的府邸,快快樂樂從他們家中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東西,他們的金銀財寶,他們的糧食,甚至他們的姬妾,他們的地契在大門前熊熊燃燒,賣身契也在燃燒,高利貸的借據同樣在燃燒。
曾經屬于他們的時代就這樣化為灰燼。
“姓武的,你不是說他們是來清君側的嗎?”
一個老鄉賢發瘋地嚎叫著沖過來。
武維藩不是進士,他是貢生出身,之前是保定府學訓導,信王起兵后才派他回鄉組織團練的,是他給本地士紳們帶來了信王的保證,是他信誓旦旦地告訴這些人,孫傳庭的大軍即將入關開始對楊賊的最后決戰,他向這些人描繪了觸手可及的勝利,這些人也相信了他。
他們不信出過太常寺卿的武家還信誰呢?
然而現在他們迎來的,卻是一場末日的浩劫,那么他們不找武家還能找誰?
“騙子,你這個騙子!”
那老鄉賢一下子撲到武維藩身后,毫不猶豫地推在他腿上,武維藩驚叫一聲直接從城墻上墜落,下面一個騎兵愕然抬頭,趕緊以最快速度躲開。可憐的武鄉賢就像死狗般拍在鋪路的石板上,然后猛得抽搐了一下,不過后面的騎兵沒來得及躲開,直接從他背上踏了過去……
“再跳啊!”
那騎兵抬起頭喊道。
城墻上的老鄉賢往下看了看,恨恨地啐了口唾沫。
“你們這些逆賊!”
他高傲地罵道。
那騎兵毫不猶豫地舉起短槍扣動了扳機……
“瑪的,都這時候了還以為你們是大老爺,兄弟們,進城殺光這些青蟲!”
他舉著短槍喊道。
緊接著他催動戰馬,帶著后面騎兵洶涌而入。
女墻上那老鄉賢的死尸趴著,用死不瞑目的雙眼看著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