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劉老爺回答,吳半仙便笑著說道:“老太爺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大善人,修橋鋪路、捐資助學這些且不說了,便是對自家的那些佃戶,租子都比旁人要少收半成,遇事和和氣氣,廣結良緣,誰人聽聞,都不豎一個大拇指?怎么可能與人結仇呢?”
魯大聽聞,又問:“所建新房,是否占了旁人的地?”
旁邊的管家兒子聽聞,立刻說道:“地自然是占了,但東家統統給人彌補,置換了地基,而且還大了面積,做事公道,絕對不會有人心生怨恨的。”
聽到這回答,魯大將煙鍋子往嘴里一放,點煙,抽了一口,方才說道:“如此說來,倒也奇怪——且帶我去看看貴公子吧。”
眾人起身,前往后院,來到了三公子知仁的房間,魯大摒退眾人,只帶了自己的小徒弟進去。
兩人走進內屋,來到床前,瞧見紅木床榻之上蓋著絲綢棉被、陷入昏迷的劉家三公子,那魯大臉上少了幾分冷漠。
他轉頭過來,問旁邊的少年郎:“十三,看出了點兒什么嗎?”
那少年郎想了想,說道:“印堂發黑,氣血黯淡,應該是遭了厭咒。”
魯大說道:“這個自然,我說的是其它的。”
少年郎點頭,說道:“那個大勇說話的時候,眼珠子往下瞟,雙拳緊捏,顯得有些心虛,想必講的話可能有假,所以起心思、動手腳的,可能并不是我們的木匠同行,而是被征了地,心懷怨懟的鄉人……”
魯大點頭,說你倒是看得清楚,不枉我這些年的言傳身教。不過呢,世事多變,人心險惡,即便是你的眼睛,也可能欺騙你自己,所以任何事情,在沒有得到驗證之前,就不要妄下斷言,知道么?
少年郎恭敬低頭,說曉得。
魯大又瞧了床上那人一眼,然后帶著徒弟走出了房間,對門口等待的眾人說道:“去新屋工地吧。”
劉老爺已經懼怕了這等邪事,不想沾染,故而即便有魯大這等專業之人在,也不敢妄動,所以陪著這師徒兩人一同前往的,卻是中人吳半仙,與管家兒子大勇,還有幾個家丁。
那吳半仙算學了得,但平事的能力卻有些淺薄,此刻遇見了魯大這等江湖上都有名號之輩,自然不會放過。
他一路上不斷奉承討教,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這般曲意逢迎,魯大自然不會擺架子,兩人邊走邊聊,倒也熱鬧。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專業之事,點到為止。
吳半仙無法深入詢問,瞧見魯大對自己這弟子雖然嚴厲,但眉目之間,卻有幾分慈祥,于是轉過話題,聊起了這孩子來。
魯大說道:“這孩子命苦,自小沒了爹娘,又給族人趕出來,沒了活路,被我路過救起,不過他這人對我們這行當,沒甚么悟性,除了一把子力氣之外,也就手藝活還行,勉強當個小木匠;至于我的衣缽,恐怕是繼承不了了。”
吳半仙賠笑,說您說笑了,我看這孩子雙目靈動,黑黝黝的,宛如三歲孩童,一看就是聰慧之人。
魯大認真說道:“我講的,是真的,他就只會些木匠活,幫著打些下手罷了;旁的東西,一樣不會——不過我學的這些呢,也不是什么好手藝,我許多同門,因為法術惡毒,有違天理,中了那‘缺一門’的詛咒,不是無后,就是殘疾,又或者親人遭殃,我這些年來,不斷積德行善,但終究也逃不過那命運,連生了三個姑娘,到我婆娘死了,都弄不出一個大小子來,搞得現在姑娘都嫁出去了,我孑然一身,就跟個小徒弟晃蕩,四海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