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閣下。”
在西斯廷·金首相走進教堂的時候,那個栗色頭發、戴單片眼鏡的年輕人朝他打了聲招呼。他的語氣就像例行公事那樣,禮貌,卻沒有摻雜絲毫情緒。
但不知為何,在首相的感知里,這個年輕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陣熾烈而明亮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一樣;他曾經產生過的一切陰暗的想法,在這純凈的光芒之下,全都無處遁形。
不知不覺間,他甚至萌生出了一種沖動,想要迫不及待地沖到光明女神的神像之下,懺悔自己的罪行。
“輔理主教大人。”首相低下頭,用了敬稱。
新上任的輔理主教霍華德點了點頭,神情淡漠如初。
侍奉神的人都是這樣子。首相在心里默默評價了一句。冷漠,高傲,仿佛跟常人不是同一物種似的。
不過他現在有求于光明教會,便不再對霍華德的態度多做計較。
他走進圣索菲亞大教堂高聳的大門,穿過支撐著穹頂的立柱,朝著教堂最里面的那排漆黑狹窄的告解室走去。
一路上,他看見古舊的募捐箱佇立在凸起的磚石之上。一群信徒在旁邊規規矩矩地排著隊,一個個虔誠地把手中的奉獻款投入到募捐箱之中。
而在光明女神像的腳下,大名鼎鼎的“審判之槌”依舊靜靜地躺在那里,積攢了厚厚的灰塵,上百年來都從未被人碰過。
“只有真正的純凈無垢之人才能把它從匣子中取出來……”首相不經意間想起了這句關于“審判之槌”的傳聞,不由得默默嘆了口氣。唉,在這個污濁的世界上,哪里有真正的純凈無垢之人?
這么想著,他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教堂的盡頭。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告解室的門,走了進去。
告解室內寂靜無聲。
隔板的另一側遲遲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首相的心弦越繃越緊。大主教模糊不清的態度讓他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恐懼。
當他再也承受不住這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時候,他終于壯起膽子,率先開口道:“抱歉,主教大人……我把事情搞砸了……請您幫幫我……現在只有您……只有光明教會才擁有挽回局面的能力。只要您愿意幫忙,我可以——”
“——可以付出任何代價?”隔板對面終于傳來了亞克·奈爾加大主教玩味的聲音。
“……是的。”首相點了點頭。
他想:在這個巨變的時代里,我家族的土地已經被交給了銀行做抵押,我的男爵爵位已經不再如以前那么值錢……除了手中的權力,還有所剩無幾的名譽,我已經一無所有。如果能保住這些,我自然也不怕再做出什么犧牲。
之后又是短暫的沉默。
不知過去了多久,對面的奈爾加大主教終于悠悠地開口道:“你說,你把事情搞砸了?”
“是的,這是我的罪過,”西斯廷首相低下頭道,“有人走漏了消息。但是他的手段比我想象中更加隱秘,我和漢斯少將至今還沒有找到那個人究竟是誰。
“現在一切都完了。這件事情已經被刊登在了《布雷登晨報》上。而因為海事大臣的檢舉,他們循著運輸路線,發現了那三臺魔導炮原型機的蹤跡。
“證據已經確鑿,我和漢斯無法推脫。”
西斯廷首相必須得承認,每當想起藏身于幕后的那個人的時候,他的心中都會產生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那個人知道他的一切秘密,而且對于事件的節奏拿捏得恰到好處,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知從何處泄露的秘密、記者羅德·格里奧西在《布雷登晨報》上突如其來的爆料、下議院“首相質詢時間”反對黨激烈的問責、全國范圍內一輪又一輪的輿論攻勢……都無比的精準,老辣,正正地擊中他的痛點,讓他感到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自衛,只能任由洶涌的浪潮層層拍打,直到被拍死在岸邊的礁石上。
“那你希望我怎么幫你呢?”擋板另一邊的大主教問道。
聽到這話,西斯廷首相迫不及待地說道:“只要您同意在公開場合說明,‘首相和漢斯少將把魔導炮運送道海峽對岸的目的,是出于光明教會的授意,是作為光明女神信徒應盡的本分,并不是擅自通敵叛國’,他們便沒有理由對我們治罪。
“這樣一來,我就仍然能留在首相的位置上。以后教會再有什么需要,比如修改稅務法案,比如打壓法師塔,辦起來也會輕松得多。”
“你這是在跟我講條件?”奈爾加大主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