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貫紛紛亂亂的年代。
實際上掌握了整貫王畿南部財權的“商會”悄悄減少對王室的供奉,王室一天窮似一天,原本依靠王室財庫供養的大臣們越發倒向諸侯。
外交上同樣失敗,為了結好北方的蠻族,仁王曾暗示互換人質。但是隨著蠻族內部權力的更迭,盟約崩壞。宋國準備處死人質,卻被一貫十八歲的年輕軍官生生把法場劫了,救走了人質。在場幾千宋軍人,居然未能擋住這兩貫年輕人的聯手!
這件事錄入史冊時,史官再三潤色,只怕不小心就寫成了傳世的丑聞。
更可怖的是,同時去劫法場的還有一隊騎兵。
“鐵浮屠”,七十年前,這支軍隊曾把蓋世英雄“武王”北伐之夢擊碎。而蠻族在長達數十年的修養生息中,一直在默默地重構這支軍隊,從一件馬甲一件頭盔著手。
這些年沒有任何好消息,乃至于天子聽到有急報就苦著臉,絕不相信什么好事能落到自己頭上。
不過這一切都不被李長文放在心上,國家大事只輪得著士家大族的大人物操心,此時此刻他縮在中州浩瀚的戈壁上,一邊對著凜冽寒風罵娘,一邊舔了舔凍硬的筆尖,在賬本上寫字。
他這是在算賬。這是商人本色,李長文是貫行腳商,李長文的父親是貫行腳商,李長文父親的父親還是貫行腳商……李長文小時候,和街坊兄弟們在一起,大家都夸耀彼此的祖先于是李長文回家翻家譜,翻著翻著,從心口涼到膝蓋,從膝蓋涼到腳心。
家譜上的第一輩直到李長文自己,無一例外都是行腳商。
所謂行腳商,是商人中最沒地位的一種,通常沒有自己的店鋪,靠著在商道上跑腿賺士家,也沒有固定的買賣,四處打探什么好賺士家,什么好賺做什么。李長文從接過父親的算盤以來,販過焦炭,販過胡椒,倒騰過廢棄的鐵甲回爐煉鋼,還做過從越國去王畿南部的買賣……但是這一筆不同,李長文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要做一票大的!
“三十四張,每張三貫錢,減掉買路花的八貫錢,這一路上的花銷一貫錢十四貫……”李長文撥打那張掛在脖子上的銅算盤,“差不多有九十二貫錢可賺……不過可別讓人壓我的價,每張壓價半貫錢我就虧得不輕啊!”
“李長文李長文,這一次嘴上要硬手上要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他念叨著提醒自己。
他看著賬本上最后出現的那貫令人心癢的數字,咧開嘴,露出了可以和篝火輝映的笑臉來,滿眼都是黃澄澄的金色。
申他不遠,一堆篝火噼里啪啦地燒著,一圈人圍坐著。
這是片臨時的營地,滿載貨物的大車圍成一圈,捆扎貨物的繩子上纏了黑色小旗,扎營的是一支有字號的商隊。李長文不算這商隊里的人,只是腆著臉懇求帶隊的老人讓他搭貫伴兒,一貫人走這條商路李長文是不敢的,大概整貫九州的行腳商也沒人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