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什么,手藝活兒,”楊白搓搓手,“年輕時候衣食無著,只能打工自養,也曾跟一位宛州名醫當跟班,這種程度的出診,一月總有個七八回。說起來好久沒吃這碗飯了。”
“這診費不知道算多少錢合適?”
“人在路上,相逢就是朋友,朋友間都要幫把手的。虧得手藝還在,才沒把你這位兄弟治死,哪里還敢收什么診費?”楊白擺手。
“你你你你……你沒把握你就敢下這樣的重手?”李長文從眼似銅鈴下巴脫臼的神色中恢復過來,對著滿臉輕松的楊白指指點點。
“當大夫就要雷霆手段,否則耽誤了診期不麻煩了?猶猶豫豫的人吃不了我們這碗飯啊。”楊白振振有詞。
“什么當大夫的?你剛才根本就是個殺豬的!你手輕幾分會死啊?”
“反正疼又不是疼在我身上,我手輕什么?”楊白聳聳肩。
“這艾草加麝香加火燒的辦法是不是就能克制各種敗血之癥?我們這些刀口上討生活的人,免不了受傷,又缺醫少藥,”償付起身拱了拱手,“要是學了這個法子,能救不少兄弟的命啊。”
“可以,”楊白點頭,“不過首先要有他這樣的身體,其次要有我這樣的手法。這個辦法其實沒有什么稀罕的,不過戰場上因為銅毒敗血而死的人,還是不計其數。很多人不是不知道療法,是不敢受這份痛楚,挨著挨著就敗血而死。”
“因為不敢受苦反而死了?”償付點頭,“先生這句話可有幾分深意啊。”
楊白低頭看了看慢慢睜開眼睛的年輕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能不能張嘴給我看看?”
年輕人張開嘴,楊白往里面看了一眼,微微點頭,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舌頭還在……抱歉得很,剛才忘了給你銜上東西,很多人都會在掙扎時候把自己的舌頭咬掉。”楊白不顧目瞪口呆的償付、嚴師父和李長文三人,蹲下身,在年輕人肩上拍了拍,豎起大拇指,微笑,“不過如果是你,一定能忍住。”
夜深了,年輕人靜靜地躺在篝火邊,左軍們搭起軍帳睡了,商人們也都在大車里歇息了,嚴師父邀了償付喝酒,燕師父作陪,一群人喝得投契,把留在這里的年輕人忘了,不遠處的一座帳篷里阮琴聲輕快,居然是燕師父奏琴,嚴師父和償付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唱和。
年輕人聽著殘灰余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默默地看著夜空,夜空里漆黑得沒有一顆行星,誰也不知道從那片無垠的黑暗里,他能有什么看的。
腳步聲由遠而近,一襲白衣的楊白走到年輕人身邊,低頭看了他一眼,年輕人也回看了一眼。兩個人都沒說話。
楊白把手中的一個大銅壺放在年輕人腦袋旁,“他們剩了點熱水,爬得動就喝點兒,在這種戈壁灘上,多喝水總沒錯。”
“謝謝。”年輕人望著天空,輕聲說。
“用不著謝我,就算不給你治傷,以你這種亡命之徒,估計也能找到辦法自己活下去吧?”楊白聳聳肩,說了句難解的話,“人能不能活下去,在于你有多想活下去。”
他轉身申去。
“我叫姬烈。”年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