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長街,死寂一片。
杜霖舉著傘,睜開眼,冷漠地看著倒在腳邊的瘦高漢子,腮幫的肌肉卻詭異地凸起,像是正在咬牙控制自己,努力不讓的嘴唇爆發出駭人的情緒。
圍攏在街道兩側的麻三的打手們,個個身體僵硬如枯木,屏住呼吸,目瞪口呆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
他們看著武力強悍的瘦高漢子,好似鬼上身一般,雙手攥著自己的咽喉,發著咯咯咯的聲響,全身痙攣般劇烈抖動,然后像是發了羊癲瘋一般,身體劇烈顫抖,隨后突然七竅流血,倒在積雪中。
麻三也驚恐地看著這一幕。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瘦高漢子是他手下中戰力最強悍之人,曾在地盤搶奪中,一人力戰敵方五人而全勝,今天怎么像是中了邪一般,還沒碰到對方,就像是一腳踩中了高壓電一般,突然倒地抽搐死去?
雪更大了。風卷起雪花打著旋在街心飛舞。
杜霖握傘的手臂忽然出現了輕微顫抖,另一只低垂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時伸出,單手握傘變成了雙手握傘。
他感覺眉心傳來陣陣鉆心的酸痛,猶如無數螞蟻在眉心下的骨腔里慢吞吞啃食。臉色驟然蒼白如雪。冰冷的嘴唇在噗噗的落雪聲中,開始顫抖。
一道刺目的手電光束,從麻三的手中射出,照亮了飛揚無忌的雪片,照亮了瘦高漢子那張骯臟而驚駭的面孔。
瘦高漢子的身軀,奇怪地扭曲側臥在雪水中。裸露在天空的那張慘白而丑陋的長臉,被拱橋般彎曲的頸骨抵在雪水里。
那雙極為駭然的、帶血的眼珠浸泡在冰水中已經灰白,兩片遮不住牙齒的薄唇大張,露出黃銅色的牙齒和暗紫色的牙床,滲著絲絲溫濕濃稠的血,就像一條扔在砧板上、淌著血絲的大嘴巴的魚。
若是以命相搏,刀槍入體,血濺長街,這些見慣人間各種血腥慘厲戰事的大漢們不會驚恐,因為那些都是他們的認知范圍中的事。他們可以理解,也可以想辦法化解內心恐懼,即使不能化解恐懼,還能躲避。
但是,雪夜中伸出的死亡之手,無形地奪人性命,令他們深感不安。
那是非人力可以抗拒的力量,他們不相信那種力量來自那個持傘而立的青年。所以,震驚之后,他們紛紛轉臉看向麻三,紛紛向后退去。
感覺己方的銳意正在自由落體式的下降,麻三強忍心中慌張和恐懼,揮舞著手電筒,如同揮舞著皮鞭,聲色俱厲嘶吼道:“看什么看,還不趕快殺了他!殺了他!”
在麻三厲喝催促下,一眾手下再次舉起手中斧頭鋼刀,從街道兩端沉默地踏雪圍了過來!只是這次圍攏明顯有些猶豫畏懼,連腳下踩踏的積雪也軟綿綿的,沒有發出滋滋亂響。
面對著雪夜里那股無形的力量,他們失去了以往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他們在試探性地行走,留有余力,以防可以快速躲避那股驀然出現的力量。
雪花撲簌簌下著,杜霖手中那把黑色的傘面完全變白。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麻三的一眾手下在大雪中,沉默中行走。沒有任何異常出現。
一切都是自己嚇自己!
有人突然從恐懼中醒悟過來,隨即羞惱自己的膽怯,憤恨自己的懦弱會成為今后的酒席上被人羞辱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