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霖快速離開了地下城。
一路上,他使盡了各種辦法去除身上的氣味。
他像青蛙跳進水里,像松鼠鉆進雪堆里,像山龜爬在太陽下,一番折騰后,杜霖終于把自己弄成了骯臟破爛的土著野人,才消除了一身昆蟲體液的氣味。
李永福給他的那袋野狼糞被他扔進倉庫里。原本他打算將其扔掉,但是最后還是改變了主意。
除去護甲上的異樣氣味,杜霖并沒有感到輕松。原本修理護甲的計劃,一直沒有達成。走到夜梟城寨下,被一幫瘋子拿著通緝令追趕,進入地下城,又因手賤順手拿走了花圃里的果子,得知那是有主人的花圃,不得不立刻走人。就這樣幾經折騰,護甲不但沒有修繕,反而越發破敗,基本上失去了調溫的功能,這大大縮短了他在灰色區域的活動時間,影響了他趕路的速度。
不知怎么的,離開了地下城后,他心里總有一種危機感。這種危機感,在第三天傍晚,就更強烈了。看著西垂的落日,感受著驟降的氣溫,他打算尋找過夜的石洞或者地洞,明天再考慮改道而行。可是,當他翻過山梁,發現山谷中有炊煙升起時,立刻拋棄了之前的打算,滿懷希望向那炊煙處走去。
在雪花落下之時,他穿過高及人膝的草林,來到那棟松木屋前。此時,鼻息中的炊煙氣味漸消,寒冷的空氣中還殘留著溫暖干烈的柴火味。
一道微弱燭光,從木屋的門窗縫隙里透出,溫暖出一片夜色。雪花中傳來了灶膛里木材噼噼剝剝的輕響。靜謐與安詳,一如世外清修之地。
看著那座普通的山居民房的木屋,杜霖就像是饑餓的旅者看到一簇山中的毒蘑菇,有一種割舍不去的痛苦。
杜霖知道,這是個體人類對群體的依賴性在作祟。人類是極為依賴群體的。一個不被任何群體接納,或者說自愿游蕩在野外的人,恐怕很難生存下去。
就在杜霖滿心歡喜地準備上前的時候,心里那種不祥的危機感,忽然向泥漿里的氣泡噗地泛起,似是屋子里有某個極度危險的存在,令他感受到心慌。
在那天在銀行地下室,他就有這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只是當時他的感覺并不敏銳,還無法明白其中意義。可是現在,他的不安感十分明顯,眉心甚至開始出現微微發寒的狀況。這令杜霖感到驚訝。
杜霖踏出的腳在向前落下,而是向后收回。他轉身,準備離去。
就在此時,身前傳來吱呀一聲門軸轉動的聲響,一片緞子般柔和溫馨的燭光投在杜霖的腳下。一個頭戴黑色頭蓬的人緩步走出。
那人身處背光中,看不清樣子,雖然帶著斗篷,但是從穿著類似長裙的衣服,卻能看出對方是少女。而從她優雅的步態,能看出獨屬于少女的苗條身材。
溫暖的燭火,在少女身后跳躍,就像奇怪的羽翼。
少女站在屋前的石條臺階上,看著杜霖,腳步頓住,隨后沉默不語,似在無聲詢問夜晚入谷的不速之客,又似在躊躇是否應該轉身關門。
在少女出現在身前的那一刻,夜風飄搖,一股氣息從少女身上傳來。杜霖微微一怔,心中疑云頓起。他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那種熟悉感不是來自記憶,而是來自氣息。他覺得自己十分熟悉對面少女的氣息。
少女看著杜霖,身體似是抖動了一下,隨后,她做了一個令杜霖不可思議的動作——摘下了黑色的斗篷。
當斗篷落下的那一刻,空中落下的雪花似乎也找到了心儀的目標,它們在少女身邊旋轉飛舞起來,在那一刻,雪花反射著屋內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