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村落的村民要搬入古北寨,也不是說搬就搬的事情,只不過張崇古還是在一天之內帶著趙龍去了其他七家村落,將高進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有趙龍這個趙家圍的村長做保,其他七個村落也都沒有起疑,這塞外入冬后寒冷無比,不單有馬賊,也有餓瘋了的狼群,都能威脅到他們的生存,能夠搬進古北寨這等城市里,總好過在荒野里捱過整個冬天。
傍晚時分,張崇古帶著人馬回到古北寨時,還跟了趙龍幾個膽大的“村長”,以往關爺在時,雖然庇護他們,但是卻并不在乎他們,如今高進愿意主動接納他們,都叫他們起了些心思。
古北寨附近曾是當年白蓮教的教眾開墾的良田,雖然被廢棄許久,但有底子在,所以趙龍他們才會定居下來,重新耕種土地,但是他們這些逃戶、遺民還有漢蒙混居的后代,其實心里是沒有什么安全感的。
也許冬季里一場無比嚴寒的大雪,就能把整個村落從這世間抹去,如果能夠移居到古北寨這樣的城市里,趙龍他們并不介意給高進這位四海貨棧的大老爺當牛做馬。
關墻里的日子,是當牛做馬也沒得溫飽,還要被軍官和官府的胥吏抽筋剝皮,人離鄉賤,但凡是能在家鄉活下去,誰又愿意背井離鄉逃到這塞外的荒野里求活。
看到城門口站得整齊的黑衣家丁,趙龍不由多看了幾眼,沒逃亡前他是永興堡下面明靜墩的伍長,算是一群墩卒里難得會武藝的,因為練過幾年大槍,這幾年雖然放下了功夫,可他的眼力卻沒落下,自然瞧得出這些持矛的黑衣家丁不是樣子貨。
于是心里面,趙龍不由對那位素未謀面的高爺生出幾分佩服和好感來,他當年殺了墩里的總旗,逃亡關外,便是因為那總旗玩忽職守,克扣軍餉且不去說,大家和韃子拼命廝殺用的兵器都是些破銅爛鐵,到最后莊禿賴部的韃子殺過來,那廝居然連狼煙都不放就帶著幾個心腹逃跑了。
如今看著那幾個黑衣家丁身上暗沉沉的鐵甲,還有手里那根丈二長立在那里紋絲不動的黑色長矛,趙龍不由想到,要是自己當年能遇上這么個體恤底下士兵的上官,也不至于……就在趙龍想得出神的時候,邊上的人喚了他一聲,才叫他回過神,連忙進了古北寨。
這古北寨,趙龍幾人也不是第一回來,只是他們來的時候,都是古北寨里南來北往的客商最多的時候,顯得熱鬧無比,哪像現在走在大街上都看不到幾個人影。
古北寨里的房子大多也是夯土的土房,只是畢竟是正經的匠人按著法式建造,比起趙龍他們那些自己起的土房要好上許多。
看著這些空蕩蕩的房子,趙龍心里忽地火熱起來,當年莊禿賴部襲擊永興堡,就因為那天殺的總旗不戰而逃,等他帶著剩下的人點燃狼煙示警,韃子的馬隊把永興堡附近來不及逃進堡寨的百姓給禍害了個慘,趙龍全家就是那時候死的。
趙龍回到永興堡后,便是趁夜殺了這上官總旗,成了通緝要犯,不得已只能逃出關墻,結果他和五個同伴最后只剩下兩人逃到這古北寨附近,當時受傷的兩人要不是被他現在的婆娘撿回家,他早就是荒野里的一堆白骨。
如今他那婆娘懷了他的種,叫趙龍性子不再像以往那樣剛強,在看到那些結實的土房后,他想得就是一定要給自家討間足夠保暖的屋子。
一行人沿著大街走了沒多久,就到了四海貨棧前,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偌大的貨棧門口不復幾日前的熱鬧,看到張崇古一行,自有值守的伙計上前接過馬匹送去馬廄打理。
趙龍他們以往不曾來過四海貨棧,如今跟著張崇古進了大門,都是忍不住看起來,雖然四周昏暗看不清楚,但是趙龍看到那些磚石搭建起來的高墻,就不由盤算起來,這四海貨棧需要多少士兵守備,多少賊人才打得下來。
四海貨棧的大堂,按著高進的意思,改成了食堂,趙龍他們來的正好是晚上用飯的時候,然后他們看到了大堂靠內的一側,幾個廚子站在幾口大鍋前,給排隊的隊伍打飯菜。
聞到那股混著醬油味的肉香,趙龍幾個都是忍不住喉嚨吞咽起來,實在是他們好久都不知道肉味是什么滋味了,其中還有人聞著那味道,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些打完飯菜,尋了桌椅坐下的伙計,好像是餓了一冬的狼似的。
“張頭,回來了。”
張崇古的槍術犀利,而他在江湖上廝混許久,雖然身上仍有些傲氣,可早就圓滑許多,這幾日跟著那些家丁們練習,他也不吝自家的槍術外傳,空閑之余也給那些家丁講大槍的實戰殺法。
像是高進張崇古他們練的大槍,那是經年累月的水磨功夫,不是一般士兵能練得起的,所以家丁們原先練得就是董步芳和馬軍教的最簡單的扎槍,只練那一刺一收外加鍛煉膂力和臂力。
張崇古教家丁們的乃是大槍實戰時遇到各種狀況的應對技法,放在江湖上便是所謂的傳兒不傳女的絕學,可張崇古早就想得明白,這樣的技法其實也沒啥值錢的,戚爺爺的兵書里其實早就把諸般武藝的訣竅都講明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