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獨蒲老漢如此,另外幾個匠戶也是一樣,滿臉的激動和幸色,這年頭能委身高府為奴,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處,他們家的孩子日后哪怕是在高府為奴,可在這河口堡,誰敢看低了他們,只怕羨慕還來不及。
簽完身契后,蒲老漢他們看著高進這位老爺的目光也大不一樣,眼下他們是真正的高家人,就是死也是高家的鬼。
“蒲老,……”
“老爺,老奴可當不得這等稱呼,老爺喚我老蒲就是。”
聽到高進對自己的稱呼,蒲老漢連忙道,老爺寬仁,但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卻不能不講規矩。
“老蒲,你以前在神木衛為官軍監造過軍械,可會造銃?”
高進看著蒲老漢那惶恐的神色,還是改了稱呼,這年頭上下尊卑,階級秩序早已深入人心,他確實不該特立獨行,這樣只會讓大家無所適從。
“老爺,老奴確曾為官軍監造過鳥銃并諸多火器等軍械。”
蒲老漢本是神木衛的匠戶,精通打鐵并火藥制作等手藝,只是自打十多年前朝廷平了高麗倭亂和播州楊應龍之亂后,這邊地衛所的軍械便每況愈下,上至指揮使,下至倉大使,都是想著法兒的克扣物料和工食銀,好從軍械這一塊兒撈銀子。
只是這風氣雖然如此,朝廷亦是知道地方衛所的軍械粗制濫造,但朝廷也有殺雞儆猴的時候。
十年前神木衛來了御史巡視,為了填補火器庫里的虧空,蒲老漢不得不領著衛所的匠戶們日以繼夜地趕造鳥銃并諸般火器,雖說最后湊夠了數目,但是那等粗制濫造的火器連燒火棍都不如,最后那衛里的倉大使被推出來當了替死鬼,他們這些匠戶也受了牽連,蒲老漢就差點丟了性命。
對于蒲老漢的遭遇,高進也有所耳聞,只是不如蒲老漢講得這般詳細,知道蒲老漢不但會造銃,而且還會調制火藥,也懂得其他諸般火器形制,高進不由喜出望外,這蒲老漢妥妥的大匠,居然被逼得隱姓埋名,這大明朝日后不亡才怪了。
“老蒲,這兩桿銃你可識得?”
高進拿出了放在木盒中的兩桿魯密銃,拿了一把給蒲老漢,這個時代的火槍,應該就是以這魯密銃最為精良了。
看到那魯密銃,蒲老漢眼里放光,哪怕他在鄉野里打了十年農具,可是身為昔日神木衛里大匠的眼光和技藝都在那里,自然瞧得出這桿魯密銃出自大匠之手。
入手之后,蒲老漢湊著書桌前那點著的牛油蠟燭,瞇著眼觀察起那魯密銃的銃管內壁,看了好一會兒后才道,“老爺,老奴許久未曾見到這等制造精良的鳥銃了,要是老奴所料不差,這鳥銃當是本朝趙舍人所制魯密銃,其銃最遠最毒。”
“老蒲好眼力,這銃便是魯密銃,若是要鑄造此銃,你可能辦到?”
見蒲老漢一眼就認出這魯密銃,高進不由大為振奮,弓箭手訓練不易,反倒是火槍手只要嚴格訓練數月就能成軍,這魯密銃比之尋常鳥銃更長,套上筒刀銃刃,就能當長槍使用來肉搏,正適合河口堡的官軍列裝使用。
“回老爺的話,這魯密銃老奴雖能造,可若要制作精良,便需上等精鐵和手藝好的鐵匠,以我等之力,一個月恐怕也就造個五六桿罷了。”
蒲老漢看著邊上幾個匠戶,猶豫了一下后答道,這魯密銃在萬歷三十年的時候,朝廷曾經傳示九邊衛所,這制造的法式他全部清楚,唯獨那銃管制造最為麻煩,耗時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