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里,倒是張堅第一個開了口,他面色陰沉地看著柳隨風道,“這當細作的本是危險活,高爺寬仁,收了丁四他們后可沒把他們當細作使,再說便是沒有高爺,他們去那野外鄉村販賣貨物,就不危險了么?”
“丁四在高爺這兒,有快馬利刀,有教頭傳授武藝,領了該拿的餉銀,我記得當初高爺也說過丁四是獨子,不適合當細作,是他自己在風雪里跪了半日,高爺才允了他。”
“這細作也是兵,當兵的拿餉上陣,生死本就是尋常事,丁四自己都沒說什么,輪得到柳大夫你在這里大放厥詞么?”
張堅自到高進麾下,向來都是陰沉寡言,極少說話,只是全心全意地練兵,這還是頭回當著眾人的面講這么多,“我知道柳大夫你是讀書人,心里面怕是看不起我們這些武人,你說那些話,無非就是要高爺低頭認錯,可是憑什么?”
“河口堡能有今日,人人能吃飽穿暖,還不是高爺折騰出來的嗎,再說這世道,哪有什么世外桃源,河口堡富庶了,便會被人惦記,咱們不去折騰別人,難道等著別人來折騰咱們嗎?”
“說得好。”
高進身后,楊大眼忍不住喊了起來,他沒想到向來看著陰沉的張堅居然這般能言善辯,這可比升哥兒都強多了。
“柳大夫,我知道你醫術精湛,在河口堡里也救治了不少百姓,古北寨一戰若是沒有您,怕是還得多死幾個人,這些情分高爺和咱們都記著,可是你也莫要以為這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著對面被自己說得面色發白的柳隨風,張堅忽然覺得胸中有種說不出的快意,“沒有你柳大夫,也有趙大夫、錢大夫能來這河口堡坐館,可是沒有高爺,這河口堡便和周圍那馬林寨、韓家寨、單家寨沒什么兩樣,百姓不得溫飽,就是當牛做馬累死累活都吃不上一口肉,更別說還有工錢能領。”
“柳大夫,你信不信,就沖你剛才朝高爺說的那些話,只要叫這河口堡的百姓知道了,任你醫術高明,就是再世華佗,他們還是會趕你走!”
“你那點醫術,能救幾人,只有高爺這樣的豪杰,才能救萬民于水火!”
張堅說到最后,這話已是擲地有聲,若說他是在拍馬屁也未嘗不可,但那也確實是他的真心話,柳隨風醫術高明不假,可他這樣的大夫,要不是高爺河口堡,又收購藥材任他使用,他能在這本是窮鄉僻壤的河口堡當這坐館大夫,被百姓喚做神醫。
張堅就差指著柳隨風的鼻子罵他這種人是偽君子,若不是高爺,他還不是在神木縣里當他的太平大夫,便是離開那慶余堂,也肯定是去其他富庶的府縣開醫館,給那些達官貴人看病,真能照顧到幾個窮困百姓。
柳隨風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被人這般羞辱過,可是張堅的話都在道理上,他若是要反駁,還真找不出什么破綻來,他質問高進本就是心里有氣罷了。
看到柳隨風口不能言的驚怒模樣,高進知道張堅的話是大大折了這位柳大夫的臉面,可是他先前沒攔著張堅,也是因為他覺得張堅說的話有道理,他可以理解柳隨風作為醫者,不喜歡戰事廝殺,不喜歡爭斗死人!
可是這就是個弱肉強食,上位者率獸食人的年頭,他要護佑河口堡,甚至于更多的百姓,讓這些官員們口中能代表天心民意實則被視作豬狗的百姓活得像個人樣,就得帶他們去爭去斗,和天爭,和人斗,直到這世道不再,乾坤反復!
留人在醫館守著丁四,高進帶人離去了,柳隨風性子高傲,被張堅這般搶白說得不能反駁,他怕是不會再留在河口堡當這個坐館大夫,大家理念不合,強留也沒意思,只怕等丁四身子好轉,他便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