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打磨的案幾上有盞,盞中有酒,酒是新釀的高粱酒,散發著凜冽的香氣。
侯三喝了口,也是淺茶輒止,這高粱滴酒,乃是陜西邊地才有的燒酒,酒勁很烈,河口堡新產的高粱酒還要更烈三分。
高進并沒有喝酒,只是看著侯三整理完的戶籍黃冊,眼下大營附近共有丁口一萬三七七百五十六人,合計八百六十七戶,放下手中那本匯總冊子,高進才看向沉默著小口飲酒的侯三,“侯先生,辛苦了。”
“老爺哪里話,這本就是我的分內事。”
侯三答道,臉上沒有平時的懶散,他已喝了數盞,臉色酡紅,可是那雙眼睛里卻不見絲毫醉意,反倒是更亮了幾分,他看著欲言又止的高進,自笑了起來,“老爺可是有話要說?”
“侯先生,我曾派人往大同派人打聽消息……”
侯三放下了手中酒盞,高進很是誠懇地說道,“我不是信不過侯先生,只是我覺得侯先生你不該這般孤獨終老。”
侯三的經歷,高進曾聽關爺說過,書香世家出身,年少中舉,又得嬌妻美眷,若不是遇到韃子入寇,侯三或許能高中進士,成為朝廷大員。
“結果如何?”
侯三問道,他當年被韃子擄走,半個大同鎮都被韃子大兵肆虐,便是他老家陽高也遭了難,當年他被關爺救下后,心若死灰,后來也曾托人打聽老家情形,但卻毫無音訊。
“侯先生,當年韃子大兵過陽高,侯家沒有避開,闔族上下大半遭難后,剩下的都遷到了朔州。”
高進說道,陽高侯家當年也曾是本地大族,出了侯三這個舉人后,家勢更勝,可是韃子寇邊,兵災過后,原本興旺的侯家便風流云散,幸存者遷到朔州后也沒有保住剩下的那點財產,只是勉強立足,余下三十幾口人,在這世道辛苦求活。
饒是早就心里有些準備的侯三,也不禁心神失守,他本以為侯家早就毀在了當年的兵禍中,卻沒想到侯家竟然還有后人。
“侯先生,您的族人我已經命人前往朔州,將他們帶往河口堡,還請侯先生不要怪我多管閑事。”
“老爺大恩,侯三拜謝!”
侯三忽地長揖為禮,他本以為自己在這世上孑然一人,不曾想侯家還有后人在,雖說眼下這位老爺志向叫人捉摸不透,可是觀其行事,稱得上深謀遠慮。
更何況侯家已經沒落到了這地步,還能更差么!
“侯先生,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