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征討東虜,可是朝廷的官員了解東虜的實力嗎,賊酋努爾哈赤自萬歷十一年開始便處心積慮地積蓄實力,爾后數十年先平建州,再收服野女真和海西女真,又和科爾沁等蒙部交好,如今建州女真八旗戰兵不下六萬,而且俱是披甲人……”
戚金沉默了,兵法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本以為是官兵孱弱,才叫東虜顯得兵強,但丁白纓若是沒有虛言夸張的話,東虜的實力遠超朝廷預料。
按著朝廷明發的旨意,宣府、大同、山西三鎮發精騎約三萬;延綏鎮、寧夏鎮、甘肅鎮、固原鎮四處,發兵共約兩萬五千;四川、廣東、山東、陜西、北直隸、南直隸,發兵共約兩萬人;浙江發善戰浙軍步兵四千;永順、保靖、石州各處土司兵,河東西土兵,數量各二三千不等,共約七千人。
大軍合計八萬五千,這是如今大明朝能拉出的全部戰兵數,可是其中稱得上披甲人的,只怕連五成都沒有。
戚金摸不清楚高進到底想做什么,可是高進送來的東西他無法拒絕,尤其是那毛呢軍服,他麾下浙兵都是南方人,最是怕冷,可偏偏朝廷提供的御寒衣物不足,要是他不接受,四千浙兵怕是要挨餓受凍。
“戚帥,大都護說過讓我直言就是,當年薊州兵變,朝廷不給咱們個說法,那咱們便給朝廷個說法。”
丁白纓告辭離去前這般說道,讓戚金沉思良久,直到親兵喚他,方才回過神來,然后啞然失笑,那位高都護是不是大明的忠臣關他何事。
半日后,戚金麾下的親兵領著四百士兵從沈陽城外接收了范秀安親自押運過來的物資,當軍營里四千浙兵換上黑色的毛呢軍服,每個帳篷領了煤爐生火取暖,聽到士兵們傳來的歡呼聲,戚金心里隱隱有了決斷。
東虜的實力遠超楊經略所言,這一仗無論輸贏,他帶來的四千浙兵只怕都要傷亡慘重,或許自己不該那么自私。
有些念頭,一旦升起,便很難再驅散,戚金知道自己不該去想,可始終還是忍不住。
軍營里,那些浙兵們把高進當成了自己人,這世上傳言能作假,可是穿著身上的衣服,手里的刀槍卻不會。
從卷起來的一捆長刀里,戚金隨手挑選了把,拔刀出鞘后只覺得入手頗有分量,但是又不顯重,關鍵是那刀身是上好的鋼料所打,揮舞了幾下后,戚金拿來和麾下親兵的佩刀對砍,發現這鋼刀硬是沒有崩口卷刃,這讓他大為驚奇,隨后他又看了高進送來的那些長矛,矛頭居然也是同樣的鋼料打造。
“這樣的刀槍說送就送。”
戚金喃喃自語道,這批刀槍的質量比起他伯父當年在登州打造的軍械只強不弱,可那時候張相爺還是首輔,伯父就從來沒有為軍餉發過愁,地方上官員更加不敢刁難,可這位高都護是白手起家,朝中官員也不待見。
就在戚金低頭想事情的時候,跟隨他多年的幾個親兵忽地驚喜起來高聲道,“老爺,這是全身甲!”
高進送給戚金的一百五十領盔甲,可不是布面甲,而是從頭遮護到腳的鋼甲,當然這所謂的鋼料也只是相對于這個時代的鐵料而言強了許多,但毋庸置疑這確確實實就是全鋼打的盔甲,雖說厚度不如大明原有的明甲,但是防御卻毫不遜色。有性急的親兵直接拿刀刺砍這全身甲,但是毫無例外都沒能奈何得了這不到四十斤的全身甲。
戚金這回算是領教到了朔方軍的財大氣粗,難怪朔方軍能屢次擊敗韃子,那位高都護確實是個愛護士卒的,自己或許真的可以將麾下這些老兄弟們都托付給他。
戚金戎馬一生,很多事情早就看開了,他對于大明的忠誠不過是想全了伯父的名聲罷了,可這不代表他真的就愚忠于朝廷。麾下這些最后的戚家軍余脈,不該就這么湮沒在遼東,當年薊州兵變也需要有人能站出來跟朝廷討個說法,自己老了,而且牽掛太多,但愿這位高都護能給他們個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