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寄情于山水,是因為這世道偽君子太多,豺狼虎豹當道,百姓如孱弱羔羊,徐弘祖號霞客,可有的時候亦是俠以武犯禁的俠客,不然的話他單人獨行,又如何行走于山賊水匪之間,能全身而退。
徐弘祖對于大明朝廷是沒什么忠誠可言的,正因為見多識廣,他才曉得這世道有多黑暗,本朝萬歷皇帝,早年有張相公勵精圖治,還可稱一句中興盛世,可是到如今這所謂的盛世不過是鏡花水月,一戳就破的謊言罷了。
朔方治下,本該是國朝最窮困危險的邊地結果卻成了徐弘祖走遍大半個大明,百姓活得最像個人樣的地方,或許這里的富庶還比不上江南那些極盡繁華的水鄉大鎮,可是徐弘祖被這里的百姓生活的日子所觸動,他才會答應沙得刁來河口堡任教,甚至讓妻兒老母來河口堡住下。
于是漸漸地,兩人從地理聊開了去,徐弘祖對于民生時政等方面的見解,并沒有給高進太大的欣喜,可是徐弘祖能看到大明底層百姓生活的最真實的一面,已經足夠了。
高進能察覺出徐弘祖言語間對朱明朝廷的不屑和隱隱的怨懟,同時也對程朱理學和科舉體制報以憎恨,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徐弘祖結交的朋友圈里,固然有浮于表面的讀書人,但也有和他同樣不屑理學功名的所謂狂生。
朔方治下,除去草原不算,高進的核心基本盤只有神木縣,雖說靠著他自建學堂,讓學有所成的工人和傷殘士兵完成了對神木縣的基層把控,再加上朔方都護府在河套的統治,早就把他的人才儲備給耗得差不多。
高進也想接納大明的讀書人到朔方的體系里,只是兩百多年程朱理學和科舉制的僵化體制下,但凡走科舉功名的讀書人幾乎九成九都被養廢了,只知道做官不懂得做事,這前前后后跑他這里來投奔的讀書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最后留下來的連十個都不到。
這其中也不乏有幾個身懷屠龍術自以為見識高明的讀書人,可是高進對于那什么狗屁屠龍術毫無興趣,打天下靠的是真正的實力,而不是所謂的權謀和妥協。
高進需要的讀書人是腦子靈活,能夠接受朔方的規章制度,而且能深入基層,和老百姓打交道的實干型人才,可大明的科舉體系培養出來的全是滿腦子中舉做官的無能之輩。
遍數眼下大明朝,能夠在遼東穩住局勢的只有一個熊廷弼,剩下朝堂里那些官員,還在想方設法地給他找麻煩。
曾幾何時,高進已經打算,大不了接下來幾年,陸續將他軍中那些老兵抽調用于管理地方,可是和徐弘祖的交談,給了他另外一個選擇。
心學的名頭很響亮,但是流派眾多,這其中泰州學派便屬于被朝廷禁止的異端邪說,萬歷朝朝廷掀起的學案里,泰州學派可謂是受到壓迫最為殘酷,從何心隱到李贄就沒一個善終的,當然泰州學派的生命力也足夠頑強,在民間也是屢禁不止。
比起大明朝傳統的讀書人,泰州學派的讀書人要接地氣得多,對圣人學問沒那么盲從,而且從思辨和實干能力都比學理學的讀書人強得多,到最后占據朝廷主流的程朱理學派官員們只能從**上毀滅泰州學派那幾位難以入仕的巨頭,禁毀他們的書籍,驅散他們的追隨者。
對于朝廷來說如同洪水猛獸的泰州學派,放在高進這里,便都是可用之才,“徐先生,既然你和泰州學派的幾位先生有舊,那就勞煩你修書幾封,告訴他們,我朔方治下,不禁何李幾位先生的學說……”
喝得有些微醺的徐弘祖當即欣然應是,雖說泰州學派民間擁躉甚多,可在江南等地,最多也就是半公開或是偷偷摸摸地收徒教學,而且這里面也不乏投機取巧之徒,在他看來反倒是大都護的朔方治下,最適合泰州學派那幾位朋友過來,因為大都護雖然不懂什么泰州學派的學問,可是做的事情卻暗合泰州學派一直以來所追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