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蛟王突兀消失的身影，牛魔站起身，他抬起雄健的手臂，粗獷的肌肉暴起，發力提起了墻上懸掛著的，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塵的戰斧。
他一步步走下王座，回首，看這裝潢得比西域小國的宮殿還要更加豪奢的王宮，片刻后，嘴角勾起了一絲自嘲的笑意。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戰斗過了，就連你，都快生銹了。”
“牛魔王？”
“呸，只不過是個牛魔罷了。”
他梳著下頜叢生的雜亂胡須，牛臉上有些煩惱，似乎帶著三分腔調，氣氛說服的意味，他鄭重道：“活著真的很好。”
“可是，為什么總會想起那只愚蠢的猴子還被壓在山下，日復一日地忍饑挨餓呢？他以前那么愛吃，現在恐怕只能吃土了。”
“真是慘啊。”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桀驁不馴的猴子，在那造物主的威嚴下，仍舊狂放地揮舞著那桿如意金箍棒的身影，連造物主都敢一戰的他，居然也會狼狽如斯。
想著想著，有點想笑，但笑著笑著，就更想哭了。
“真是越來越脆弱了啊。”
“可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固執如他，肯定不會后悔的。”
他再度重復了一遍：“沒人能夠反抗女媧，如果我沒有背叛猴子，當時我就已經死了，甚至不會像猴子這樣，最起碼還能活下去。”
至于猴子會不會傷心，他沒想過。
猴子不是真正的猴子，石頭里蹦出來的，心都是石頭做的，又怎么會傷心？大概，會有些失望吧，不知道以后若是有緣相見，會不會挨揍。
他搖晃著腦袋，強迫自己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拋諸腦后，白凰在魔種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令他不敢有絲毫大意，況且，這位可是普天之下，唯一一個逆著諸神的旨意，強行登上諸神位階的存在。
誰敢招惹？
反正他不敢，就算不討好，也該聽聽對方究竟有什么想法，反正，這位也不是他最厭惡的人類神靈。
正在這時，他的牛蹄突然踩到了一個硬物，他低下頭，撿起了這個滾圓的黃銅物件，平和的神情一瞬間變得猙獰了起來。
森白的獠牙從他的嘴唇下凸出。
恐怖的魔焰無聲自起，一道道青筋蔓延開來，猶如藤蔓，在他的身后，更有一只無與倫比的恐怖牛魔的虛幻影像浮現，那虛影兩只牛蹄踏在火焰山上，背承蒼天，頭角蜿蜒，猶如兩柄利劍，筆直地聳入云霄，隨后向著遠方，發出了一聲蒼涼憤怒的咆哮。
哞——
震天動地。
這一刻，無論是火焰山收容的魔種還是覺醒者，盡數面露駭然之色，驚懼地跪倒在地。
長久以來，牛魔的約束還有各種不準許他們擅自騷擾人類的禁令，令他們甚至產生了一種牛魔雖強，但也不過如此，只敢窩里橫的錯覺，然而此刻看來，牛魔王不僅僅是強，根本就如同神靈一般。
列國震動，那些還未臣服于大唐的小國紛紛派遣出使者，帶著豐厚的禮物，美姬與珍饈，試圖懇求牛魔王的庇護。
然而往日他在意的東西，現在卻絲毫沒有打動他的情緒，此刻的牛魔，心中有的，只有無盡的憤怒與悲涼。
虛影漸漸消散。
他頹然坐在了地上，粗大的指節上串著那枚黃銅圓環。
在那上面有著斑駁的血痕與綠色的銅銹，蜿蜒連接，斷截處，是一個手印。
是......牛鼻環。
牛魔的的鼻孔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他想起了當初，在角斗場，他日復一日在人們的歡呼聲中，與同族角斗著，互相殺戮，取悅人類。
他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將會是他的一生。
是那只猴子，他拍著自己的肩膀，對他講述外面的世界，是有多么的美好以及——自由。
“牛哥，我們反抗吧。”
他截斷自己的牛鼻環，告訴自己：“牛哥，不要被人類牽一輩子的鼻子，你也可以自己決定未來——或許我們注定會死，但在這之前，我們是自由的。”
自由兩個字，打動了他。
他一遍遍地咀嚼著這個美好的詞匯，最后，憑借背叛，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