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看了一眼他,默不作聲開始收拾碗筷。
一直在閑聊的顧老二扭頭斥道,“大熱天的,你又往哪跑?”
顧志遠又給幾個大爺們遞了一遍煙,答道,“爸,明天我們同學聚會,我去老同學家商量點事”。
說完,顧志遠開車離開家,五分鐘后來到了豐慶河邊。
豐慶河,是顧志遠老家“十八團”的水運主干道,河寬近五十米,河水清澈,少年時他經常在河里游泳嬉戲,算得上是兒時的水上樂園。
沿河步行十分鐘,顧志遠走進一片蘆葦地,驟然一陣涼風襲來,他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映入眼簾的是大大小小的土包和土包前或高或低的石碑。
老家的墳場到了。
密密匝匝的蘆葦地里,散落著幾十個墳墓,即便是炎炎夏日,孤身一人鉆進來,還是莫名地感覺不自在。
走到墳場的角落,顧志遠在一個沒有墓碑的墳包前蹲了下來,掏出香煙,點了兩根,一根插在地上,一根自己叼著自己,吸一口,吐出煙圈,雙眼已經噙滿熱淚。
他連吸了幾口煙,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穗子妹妹,谷子哥哥來看你了……”
話沒說完,顧志遠已經淚流滿面。
除了掠過耳邊的涼風,周圍再沒有別的聲音,顧志遠一邊抽著煙,一邊流著淚,他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跟穗子妹妹說,但是穗子妹妹已經離開人世三年了,眼前的墳連個墓碑都沒有。
煙抽到一半,顧志遠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鼻涕混雜到一起,前塵往事不斷在他腦海里回放,讓他不能自已。
掐滅煙,顧志遠一屁股坐下來,透過叢叢的蘆葦可以看見豐慶河水的粼粼波光,河兩岸不聞人聲,在這空寂的野外,他干坐了一個多小時,心情方才平復下來。
褲兜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顧志遠掏出手機,兜里的五塊晶瑩的雨花石一并滑落出來。
是一條丁文成的短信:兄弟,回來沒?
丁文成是顧志遠高中時“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死黨,這次高中畢業十年聚會,二人提前聯系上,約好回來后聚聚。
顧志遠回了句:“已回,明見!”,然后撿起雨花石,一塊一塊放在穗子墳塋上,鞠個躬,慢慢離開了豐慶河邊。
怏怏回到家,父親和幾個鄰居大爺都不見了蹤影,母親在房間里整理床鋪。
見到兒子一臉苦澀,眼圈紅紅,母親問道,“去翠玲墳上了?”
顧志遠點點頭。
母親嘆口氣,“你也不帶點紙錢去燒燒,翠玲的命真苦……”
顧志遠背過身去,不敢跟母親對視,鼻子又酸了,她生前為錢所困,死后燒再多的紙錢又有什么用?
接著,他哽咽著問母親,“她一家現在哪去了?”
“高家?”,母親恨恨地說道,“那一家心狠手辣的人,翠玲下葬之后就偷偷搬走了,不走的話我們的唾沫都能把他們淹死!”
說完,母親又讓顧志遠去三叔家看看爺爺奶奶,畢竟三年多沒回來了,兩個老人家也想孫子。
開車五分鐘,顧志遠便到了三叔家門口,他剛下車,屋里便傳來了三叔的聲音,“是不是志遠回來了?”
顧志遠拎著幾箱買給爺爺奶奶的補品,臉上恢復了笑意,大聲應道,“三爺不虧是顧半仙啊,聽到風吹草動就知道是我來了,厲害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