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謙虛道:“愿聞高論。”
葉華招呼一個石匠過來,這個人臉色黑紅,雙手粗糙,骨節粗大變形,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勞作的結果。
“柴使君,你猜他多大?”
柴榮看了看,皺著眉頭道:“應該年過不惑?或者更大?”
葉華搖頭,他讓石匠自己說。
“小人28!”
柴榮不敢置信,怎么會,他居然和自己一樣大,怎么看起來比義父還老啊?這位到底受了多大的折磨啊?
“你能說說自己的經歷嗎?”
石匠點頭,他揚起臉,眼中有淚光閃過,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他是后梁貞明六年生人,他的父親是石匠,祖父也是石匠,再往上,或許還是石匠!
他的父親先是給長安的大唐皇室雕刻石器,后來黃巢殺進長安,他爹落到了黃巢手里。后來朱溫擊敗黃巢,他又成了朱溫的戰利品。參與修建開封皇宮,這是他一生當中,最太平的時候,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年。
石匠的爹娶了媳婦,生下了石匠,緊接著,李存勖滅了后梁,他們又成了后唐的匠人。就是石匠十歲的時候,他爹病死了,他繼承了父親的位置。
從后唐,到后晉,再到后漢,期間他還給契丹皇帝制作過石像!
一個28歲的人,有18年,幾乎天天在日頭下面勞作,沒有休息過。
他曾經娶了另一個石匠的女兒,他們生了3個兒子,全都死了,第四胎是個女兒,僥幸保住了,可妻子卻死了。
好容易將孩子養到了3三歲,結果又被拍花子拐走了……喪父,喪子,喪妻,失女,人世間最不幸的事情,不斷落到可憐的石匠身上。
他的背越來越彎,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他變得像是那些石頭一樣,頑固而麻木,他只是機械地勞動,什么都不奢望,死對于他來說就是解脫,終于可以安安穩穩睡下去了,但愿來生幸運一點吧……
柴榮聽得心里冒酸水,很不是滋味。民生艱難,豈止一個石匠!自己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只能安慰道:“打起精神,以后的日子會更好的!”
提到了以后,石匠突然笑了,臉上的頹喪一掃而光,仿佛換了一個人!
“沒錯,葉長史訂了規矩,每件石器,我們能拿到一成手工費,教會一個學徒工,5年之內,他收入的一成歸我,我,我這個月賺了50貫哩!”石匠激動地渾身顫抖,“我們家幾輩子都沒有這個月賺得多,我能娶媳婦,能傳宗接代了,我們家又能有后了……”
這塊沉默的石頭,突然開了竅,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伏地痛哭,滾燙的淚匯成小水洼,仿佛要把悶在心里的苦水都傾斜出來!
柴榮若有所思,他讓石匠繼續發泄,悄悄叫著葉華到了一邊,沉吟道:“你是想說,只要給了足夠的賞賜,他們就會賣力氣干活?”
“準確說是適當的激勵,至少要讓他們覺得付出和收獲是相當的,未來是有希望的,他們才會賣力氣干活,才會爆發出幾倍的效率,創造出更多的財富,快速實現富國裕民!”
柴榮深吸口氣,微微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終于露出了笑容。
“你說的很好,我知道要怎么辦了!”柴榮說完,拔腿向政事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