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喝水!”
馮道接過杯子,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
“李肆,你跟著為師也有十來年了吧?”
“是九年零八個月,能侍奉恩師,早晚聆聽師父的教誨,是弟子三世修來的福氣。”李肆說得很認真。
馮道搖頭,“不要這么說,你是李唐皇室后裔,身份尊貴,非比尋常,老夫也是受人之托罷了。”
李肆淡然一笑,自嘲道:“恩師,都過了多少代人了,李唐皇室又有什么尊貴可言?更何況我的祖上是吳王李恪,和高宗一脈疏遠得很。當年若不是朱溫將昭宗子孫全都殺了,也不會把我爹找出來。說實話,我都懷疑我爹是不是皇家后裔!”
馮道苦笑道:“當年莊宗李存勖曾想過立李唐皇室子孫為帝,繼續大唐江山社稷。他們沙陀人只充當天子爪牙,護衛大唐。奈何他沒有扛得住誘惑,還是自己當了皇帝,當初若是讓你爹繼位……”
馮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搖頭道:“多少年的陳芝麻爛谷子,不說了,不說了!李肆啊,現在五姓七宗又聚在一起,打著復興世家的旗號,興風作浪,你以為如何?”
李肆呵呵一笑,“恩師,什么五姓七宗,根本是往臉上貼金罷了!當年的山東世家就利欲熏心,唯恐天下不亂。都被殺了幾十年,又重新冒出來,不過是攀認祖宗,借題發揮!要說起來,他們還不如弟子這個李唐皇室后裔來的真呢!”
馮道又笑了,“不管真假,這次是要殺一個天昏地暗了。”
李肆不屑道:“恩師,以陛下的威望,殺幾個人還不至于那么夸張吧?”
“哈哈哈!”馮道大笑,激動之下,又咳嗽起來。
李肆連忙伸手,替師父拍打后背。
半晌,馮道恢復了正常。
“若只是殺人,也就罷了!你聽說裴禹的死因嗎?是那小子逼著他去行井田之法,裴禹走投無路,才碰死在行宮的。”
李肆啞然一笑,“冠軍侯心思機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裴禹自詡清流,卻甘心給人當急先鋒,死了也是活該,他咎由自取!”
馮道笑了,“他的死活無關緊要,真正重要的是井田!以老夫所料,那小子不會平白無故提出來的,我猜他沒準真的想恢復井田!”
“什么?”
李肆大驚,“恩師,就算冠軍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做這件事吧?”
馮道搖頭,“你不了解那小子,他有一顆改天換地的野心,卻志不在皇位。你猜他想干什么?”
李肆深深吸口氣,沉吟道:“自古以來,比皇帝還了不起的,那就是圣賢了。莫非冠軍侯有意改變千百年來的規矩……復興井田,就是他的籌謀?”
馮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著道:“假如那小子真的想恢復井田,倒是和你的想法不謀而合啊!”
李肆連連搖頭,謙遜道:“師父,弟子的那點主張,不過是空想而已,不值一提的!”
“你不要妄自菲薄,大唐盛極而衰,無數人扼腕嘆息,你是李家后人,更加有切膚之痛,在興衰上面下了多少工夫,為師一清二楚!”馮道顫顫哆嗦,抓住了李肆的手臂。
老太師顯得十分動容,“去吧,去見見那小子,他手上的力量不弱,你們師兄弟聯手,或許真能做成這件大事……老夫一生隨波逐流,碌碌無為,卻能有兩個杰出的弟子,總算能含笑九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