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抱著頭。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書房里謄抄寫字,根本就沒出過門。
但是在外面的世界里,
他仍然每天出現在人前,在廠子里指揮調派工人完成訂單,甚至在上一個家政阿姨出問題后,他還重新找了一個家政保姆。
這一切,
都是他做的,
但他卻不知道,
也不曉得。
他只知道,
當他的妻子和孩子們在他面前祈求放過時,
他整個人崩潰了,
陷入了一種迷離之中。
視線,也變得有些模糊,
在這模糊的視線里,
他看見新的保姆阿姨上門時,看見沙發上自己妻子和孩子們的尸體,發出了慘叫,茶幾上還留有妻子寫下的“遺書”,是妻子祈求他放過時說的話,他按照一種本能,像是在謄抄妻子的出版書一樣也寫了下來,白紙黑字的寫了下來。
而這,再加上妻子兒女身上許久之前的淤青,成了他因家暴虐待而定罪的證據。
現實和虛擬的糾葛,
在他的腦海里一次次地崩塌,又一次次地被重塑,在監獄里,他有許多的時間去思考,去重新理順自己的思路。
所以,
他對監獄這個環境,
很是感激。
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激。
…………
回憶的目光慢慢地消失,
他的嘴角逐漸勾勒出一個弧度,
他嘗試過去重新擁有生活,卻讓他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實,
他存在,
但又不存在,
周圍的人都看得見他,能和他說話,監獄領導也對他贊賞有加,他寫的文字還能出版獲獎。
但他,
真的存在么?
他感知到自己如同成了一個真正的幽靈,
不是鬼魂的那種幽靈,
而是明明大家知道你,
而你,
卻不存在,
這是一種悖論,也是一種折磨。
他在監獄里花費了四年多的時間,才想通了這些東西。
看著面前驚恐無比的女人,
他張開嘴,
做了一個“噓”的嘴唇動作,
而后,
緩緩道:
“或許,我是知道使用這支筆的方法是什么了。”
“是…………是什么…………”
來自奈何橋的女人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帶著一種由衷的恐懼。
“那就是讓自己,成為筆下故事里的角色,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囚犯深呼吸,
仰面靠在椅子上,
“所以,為什么事情會如此順利,你從地獄出來,就能馬上找到我,
順利得,
像是被安排設計好的劇情橋段,
是么?”
女人點點頭,
是的,
太順利了。
“呵呵…………”
囚犯笑了,
“很抱歉的告訴你,這個故事,我能力不夠,已經崩了……
對不起,
連累你了,
和我,
一起消失吧。”
………………
書屋二樓臥室里,
剛剛幫老道解開束縛的安律師坐在床邊,老道跑下去擦紅花油去了,張燕豐被安律師制止后又陷入了昏迷狀態。
但呼吸已經平穩,心跳也出現了,睡一覺,估計就能真正清醒過來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在發展。
安律師覺得這有點神奇,讓一個剛死去的普通亡魂借尸還魂,居然真的做成了。
一邊用毛巾擦拭著頭發上的水珠,一邊拿起那本《監獄風云》雜志。
隨意地翻了翻,
雜志上前面一半是監獄領導講話和事跡宣傳,
后面則是監獄里犯人寫的改造感悟和心得,
看著也挺有意思的。
看著看著,
翻閱到了最后一頁,
嗯?
安律師愣了一下,
已經到最后一頁了,
但好像少了點什么,
像是原本這里應該有一篇文章的,自己好像還看過的啊,
卻不見了。
是我,
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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