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例,主人家有賞,程強作為班主,應該一個人去謝賞,但今天,他要帶楊友芳一塊去。程強看了一眼楊友芳,楊友芳會意地點了點頭,從身上拿出一方絲帕,攥在手中。
師徒二人也不卸妝,穿著戲服來到張惟賢跟前,程強躬身施禮,道:“程強攜小徒謝公爺賞!”
程強是下九流的戲子,張惟賢是當朝國公,二人身份天壤之別,但程強并不小看自己,沒有尋常藝人的卑躬屈膝和討好諂媚,說話行事不卑不亢,張惟賢對此非常欣賞,加之敬他在藝業上的成就,所以并不小看于他,見他施禮道謝,忙道:“程班主,不必客氣。你和友芳這一段唱,可稱得上是珠聯璧合,令人聽來如飲瓊漿,美不勝收。尤其友芳,扮相俊美,唱功了得,嚴師高徒,當得此賞。”
“是極,是極。程班主的唱腔高亢蒼勁,友芳的唱腔雍容華貴,華麗柔美,尤其尾音的處理,真是妙到毫巔,妙不可言哪!”楊漣和左光斗沒說什么,只是微笑不語。董元儒卻是配合著張惟賢夸了兩句,著重夸獎了楊友芳。
程強謝道:“國公爺和董老爺夸獎了,小徒造詣尚淺,國公爺和眾位老爺如此抬舉他,沒得寵壞了小孩子。”
說著,回頭沖楊友芳喝道:“國公爺和董老爺夸獎你,是對你期望有加,不可因此懈怠!聽到沒有?”
楊友芳低頭聽訓,道:“師父,徒兒記下了。”
“還不謝謝國公爺和眾位老爺!”
楊友芳俏皮地一吐舌頭,學女子模樣,斂衽一福,嬌滴滴地道:“多謝國公爺!多謝董老爺!”
張惟賢見程強訓徒,忙道:“你看你,當著我們的面訓徒,真真大煞風景。行了,你去忙吧,讓友芳在這里執壺倒酒。”
聞言,程強連忙躬身道:“是,謹遵國公爺吩咐。”說完,作了一個團輯,回后臺而去。
把戲子當作奴婢使喚,在張惟賢等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但楊友芳心里卻閃過一絲不快。
自他進了程家戲班,與程強雖有師徒名分,卻是情同父子,程強、劉建待他并沒有當世的高低貴賤之分,除了授藝時十分嚴厲外,生活上,都是平等相待。師父不是單對他一人,對下、對上都是如此,也因此,戲班內氛圍非常和諧、友善。他相信,程師父、劉師父包括他們真正效忠的主人王興,都有一個“人人平等”的靈魂。
楊友芳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平等”的熏陶,他沒覺得自己多低賤,特別是唱紅了以后,市井中很多人在捧他,更是讓他覺得自己不比別人差什么。
所以,當張惟賢讓他執壺倒酒時,他當然有些不快。只是,世情如此,還容不得他放肆,況且,他身上還肩負著師父交待的任務呢。
等著吧,早晚有一天,會打碎這個吃人的封建禮教,師父說了,跟著主人,一定會實現這樣一個目標。
楊友芳收拾起心情,換上笑臉,充當起優伶的角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