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片刻,法海步履輕緩的穿過了前方大雄寶殿,警惕的目光掠過了輕煙香火中猶如真人一般的三清神像,最終在偏殿丹房之前駐步停留。
在來天柱山之前,法海對于鎮守此處的清瀾真人也聽過許多傳聞,其中最為奉行的一種說法就是,清瀾真人內外丹道高妙,堪比天人,整年在這天柱山潛修是為了替當今天子祭煉出一枚足以逆轉生死,可令人長生不老的金丹。
如今法海入得道宮,法決四周宮殿盡皆都是空曠無人,唯有這處丹房,不禁有幽幽異香從中傳蕩,法海剛一靠近甚至還能感覺到其中的灼熱火力。
“幽州金山寺法海,特來天柱山應道首之約會面。”
法海吐氣開聲,別說身前一間丹房,整個道宮都在四處傳蕩著他的聲音,片刻之后丹房禁閉的大門毫無預兆的向內力洞開,一陣撲面而來的丹藥香氣直沖鼻腔,法海只是淺淺的吸了一口便頓覺通體清新,丹藥香氣入鼻之后直接化作一道溫熱的氣線,使得他渾身上下就宛如在溫泉中浸泡了許久一般,原本潛伏在心間蠢蠢欲動的心魔也頓時在這一口丹香之下偃旗息鼓,其中神妙之處簡直叫法海嘆為觀止。
丹房之中藥香化成了四處飄散的霧氣,看起來如輕煙云霧,又像是傳說中的金丹玉液,介于粘稠和輕靈之間徘徊,在雕梁畫棟的丹房之中,房間中央位置有一爐三人合抱的數丈丹爐,溫潤如玉的火光隱隱從鏤空的丹爐云紋中透出,似乎已經到了丹藥將成的最后階段。
丹爐之前,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墨綠色道袍的道人,他背對著門口,聲音溫潤如鐘磬輕音:
“貴客上門,清瀾因丹藥將成之故,不能起身相迎,還望國師大人恕罪一二。”
法海因心魔纏身之故有求于人,自然不會真的依言怪罪,只是笑著客氣道:
“真人不以法海孟浪為意就好,說起來這一趟還是貧僧打擾了真人煉丹,今日適逢其會,不若就讓貧僧在此為真人護法煉丹吧。”
清瀾似乎是忙于持弄丹火,無暇多說他顧,只是微微點頭道了一個善字,而后便閉口不言,由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過法海一眼,可能丹爐此時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法海也不廢話矯情,轉身去將洞開的房門閉合,同時放輕了腳步環繞著丹爐四下走動了一圈,打量著四周布置,道家理念在中途神州立足的時間遠比佛門要早,兩者之間法海是說不出誰誰更高下悠久,但后世佛門之所以昌盛健全,很多方面都是學自道家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半晌之后,法海方才看完了四周的布置,來到清瀾真人身后的蒲團上盤膝坐好,在他剛剛坐定之時,耳邊隱約聽到背坐于他身前的清瀾真人冥冥竊竊的誦念道經的聲音。
先前便說過,清瀾真人的聲音溫潤不著絲毫煙火氣,聽來就如鐘磬相擊,清越感人,此時低誦到京的聲音雖不高昂,可卻能夠在這廣闊的丹房之中帶起重重回響,法海環顧四周,只見周身云煙變幻不定,聚散無常,好似其中別有深意。
忽然,法海似有所感的抬起頭來,清冽的眼眸中清晰的倒影出上方以玄門術法而排列出的周天星辰,目光不由露出贊嘆之色。
這些人工排列出來的周天星辰,暗合黃道吉日的大吉星象,布置在這丹房之中便憑空提升了成丹的幾率,有著蒙混天機的妙用。
法海抬頭看著看著,目光開始漸漸迷離,整個人坐在那里的身子也開始僵直,丹房之中云霧依舊,可是清瀾真人那冥冥竊竊的誦經聲卻漸漸開始變得微不可聞,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隱隱的嘶嘶聲。
法海似乎整幅心神都被頭頂的這周天星斗所吸引,對周身外物的一切變動渾然不知,而那副倒懸在法海頭頂的星斗黃道吉日,在背對自己盤膝而坐的清瀾真人那為不可聞的誦經聲下,開始變得光怪陸離起來,各種奇異的光芒繽紛而來,法海觀看之下只覺頭腦昏沉,渾然不覺丹房四周飄蕩的白色丹氣正在如有生命般的順著他的鼻腔倒灌進去。
丹房之內若有若無的誦經聲漸漸消失不見,背對著法海的清瀾真人,就像是一尊廟里的泥塑,全然沒有任何的動作和生氣,就連丹爐之中的火焰熄滅了也全然不管。
原本還算明亮堂皇的丹房,立刻變得陰沉暗淡了起來,先前那看起來好似道家仙境的云霧丹氣,也像是變幻無妨的要么怪物,在空中幻化著各種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