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巖洞里,終于只剩下篝火前默默無言的兩個人。
冷凌霜靜靜凝視火光,不知何時,面上淚痕消淡,熾亮的焰火映紅了桃瓣也似的瓜子臉蛋。她體內正受“附骨媚香”的藥性荼毒,肌膚潮漲、通體泛紅,滾熱的像是發高燒一般,然而紅蓮火映著桃花面,此際看來,卻有種說不出的蒼白。
安生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天生的行動派,遇事總是直接面對、力求解決,絕不拖泥帶水;偏偏為她中和毒性一事,普天之下只有他不能著急。冷凌霜面對的是失貞或喪命的痛苦抉擇,他不確定若然換成自己,是否能應對果決。
為防尷尬,他默默起身走出洞外,拖了些漂浮木回來添柴火,衣擺兜著一襟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用長枝撥進火中,以余燼掩埋。兩人沈默良久,冷凌霜突然開口:“我聽說那……那種事很傷身子,你一路勞碌,若還覺得困乏,再等一下不妨。”
安生臉上一紅。
忽有些異樣的感覺,抬眼望去,卻見她垂眉斂目,一雙美麗的弱水瞳眸盯著篝火,空洞洞的回映著火光;想起她說話的口吻果然是一派清冷,絲毫不帶感情,不禁失落,低聲道:“我不妨。你要不再歇息一下……”
卻不想遭冷凌霜生生打斷。
“不必了。這事…沒什么好等的,速速完事便了。”言語中帶著果決。
安生一時呆了,忙定了定神,卻聽冷凌霜問道:“你……頭一次的對象,是……是你的心上人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訥訥搖頭。
冷凌霜低聲道:“我以為頭一次,都是要同心上人的。原來不是。”
安生搖頭:“我不是。”隨即便將以前花滿樓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她待我很好,也沒笑我不濟事什么的,感覺起來很像我的姐姐一樣。”
若在平時,聽他將青樓女子比作自己的姐姐,冷凌霜肯定愀然變色,斥為輕浮無行,此時不知為何,卻覺安生口吻誠摯自然,并非登徒浪蕩,是真有松了口氣的感覺,不覺微詫:“男子對這……這種事,也會害怕么?”
安生笑了起來。
“怎不怕?我是給他們架進花滿樓的,頭皮都麻啦。還好遇到了小倩姑娘…”
忽見她雪白的背脊一陣顫抖,愕道:“怎么了?我說錯話了么?”
冷凌霜搖搖頭。
“我是笑我自己。口口聲聲說要堅強、要活下來,事到臨頭,自己卻怕得要命……”
說著,轉過一張笑得微微瞇眼的姣美玉靨,兩行珠淚卻滾下面龐:“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安生搖了搖頭,正色道:“怎么會?你是我這輩子遇見過,最最堅強、也最最佩服的女子。”
片刻又補了句:“自然也是最美麗的女子。”
在他看來,她之所以耀眼如珍珠一般、令人打從心底想珍惜寶愛的,堅強猶在美貌之上。
冷凌霜低垂粉頸,半晌才低聲道:“你……能不能……讓我別這么害怕?”
說到后來聲如蚊蚋,連頸根都泛起一片酥膩嬌紅。
安生看得心下怦然,定了定神,不再迷茫,起身走向她,點頭道:“交給我罷。”
……
按劍魔前輩說法,毒性一旦中和,便會生出嗜睡的癥狀。安生小心抽出手臂,為冷凌霜昏睡拭去汗水,約略披上衣物,又將蘭、荷二妹安置妥當,又添了柴火,這才擎著火炬,整衣出洞去。
獅駝峪里天一線,溪上的瀲艷輝映也只是湍急飛濺的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