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昨晚蘇烈等一行,隨著路青山退往天啟城驛暫避,因遲遲未有李求道的消息,天未大亮,便請驛站里的值更官代為通報,要向路青山辭行。
那官員揉著惺忪睡眼,嘟囔著:“有你們這么不懂規矩的么?現下是什么時候,驚擾了大人,誰來擔待?”
想不到路青山向來起的早,雖內傷未愈,不到卯時便已起身。
蘇烈等求見之時,他一身錦袍官靴,儀容整肅,正端坐在官廳里用早飯,桌上一杯醋芹、一碗咸豆,一碟麻油拌萵筍絲,就著一盞豆焰小燈配粥吃。身邊僅有一名院生服侍,伺候大人盛粥之后,也自取碗筷坐下同吃。路青山頭也不抬,顯然平日就是如此。
蘇烈上面一首,路青山起身抱拳回禮。
“路大人,家師一夜未回,著令人擔心。貧道欲率敝派人馬,先走一步,特來拜別。”
路青山想想也是道理,李求道武功雖高,孤身一人遇上妖刀,一樣討不了好。
點頭道:“也好。只是天還沒亮,也不先忙著走,一起坐下來用早飯吧?”
蘇烈堅持不肯,路青山也不好勉強,一路送出驛所。
其余劍門弟子整裝完畢,肩囊佩劍、背負刀器,都在陲驛之外等候。
約莫清晨露重,一個個都是縮頸團手,面色陰晴不定。眾人齊出了大門,胖道士吳世勛忍不住嘀咕:“好歹是個四品官兒,怎么吃得這么寒磣?還說要請客呢!不怕人笑話。”
被蘇烈瞟了一眼,才趕緊閉嘴。
李求道此番下山,是抱著為子報仇的打算,劍門各觀一接詔令、傾力支援,一共動員兩百多名弟子。誰知道破廟一役遭魔劍血洗,折損近七成,紫薇本觀出身的只剩下蘇烈、吳世勛等十數人。
走出里許,一名外觀弟子忽道:“蘇師兄,咱們現在要往哪兒去?”
蘇烈心情不佳,連頭也不回,冷冷說道:“先將宗主與李師弟尋回,然后再做打算。”
那人沉默片刻,又開口到:“蘇師兄,昨夜大伙兒都沒睡好,一早起來粒米未進,心情怕不是太好。要不要……這個……先找個地方填肚子,要干起什么來也有力氣?”
蘇烈停下腳步,見他膚色黝黑,一臉的大麻子,活像鄉下來的莊稼漢,迸發惱怒,面上卻不動聲色,斜眼道:“你是哪件觀門的?叫什么名字?”
那人陡然間被問得有些謊,嚅囁片刻,才道:“小人是……是從鐘山孤苗觀來的,叫史文龍。”
蘇烈冷笑:“不是”世“字輩的么?”
史文龍麻臉一紅,低頭道:“不是。蘇師兄是紫薇本觀的高徒,自是沒聽過小人的名號。”
鼎天劍門自“鼎天劍主”秦俊杰接任掌教以來,積極推行“道徒登真”的制度:每年春秋兩季,由各觀自行挑選資質上佳的優秀弟子,送到道緣山總壇接受長達一百天的三壇大戒。受戒完成發給戒牌、戒衣,由總壇依字輩排行頒予道號,錄進《登真箓》中,正式由見習的道徒升作玄門道士。
事實上,劍門諸觀各有基業,如秦俊杰原是劍門一脈“青帝觀”的住持,被推為掌教之后,才移居總壇洞靈仙府。
總壇自身沒有田產銀錢,養不起這么多前來受戒的道眾,自然也不能要掌教出身的青帝觀一體支應,各觀在遣送弟子去總壇之時,均需繳納一筆費用,以應付長達三個月的三壇大戒期間、衣食住行等各項花銷,稱之為“登真錢”再加上來往路費,其實是筆不小的開銷。
像鐘山孤苗觀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廟,靠著紫薇觀的接濟,幾年才能送一個道徒上道緣山,觀內能排得上字輩的寥寥無幾,多半都像史文龍這樣,由自家的長老住持授戒了事。
蘇烈斜眼冷笑:“想吃飯么?好啊!你去鎮集上尋一間分茶飯莊,愛吃什么點什么。
這頓飯錢便算是孤苗觀請客,機會難得,大伙兒千萬別客氣啊!“史文龍笑容凝住,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吳世勛伸指戳他胸膛,大聲道:“你是什么東西!這里輪得到你說話么?叫你們觀里”世“字輩的出來說!什么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