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爛漫,清風徐來,動息撲面若有情,樹影搖曳,亂花飛舞。
花靈蝶裙腳翻飛,蝴蝶般穿過回廊,為防跌跤,還把長長的衣袋拈在手里,也分不清是蓮步生風抑或香風化人了。
誰都能有傷春悲秋的閑心,偏就身為大總管的她不行,她寅時便已起身,梳洗后,簡單用了點果脯香粥,花靈蝶便至挽香齋聽取鐘陽等人的報告。
盡管昨兒一整天她將全副的心神都放在安生身上,預先交代了林林總總的重要項目待辦,鐘陽、何煦等無一得閑,全忙得不可開交,只為搶在今晨以前完成任務。執敬司所屬各部正馬不停蹄趕工,堂內通宵舉火,不斷有信使哨隊進出無雙城。
才一個多時辰,花靈蝶已批好桌案上壘至半人高的公文,聽取鐘陽等人的回報,正在大堂與管事等議事,一名弟子匆匆來報:“啟稟大總管,神器門的郝二爺來啦,人正在偏廳候著。”
神器門是中原三大鑄號之中,公認歷史最久、技藝最高的一家,于“三府競鋒”屢屢奪魁。今年無雙城急起直追,但無論聲名、氣勢、乃至于影響力等,與神器門仍有不小的差距。
當值弟子口中的“郝二爺”乃是神器門當主“神器手”郝天尊的胞弟,家中排行第二,深受乃兄信任。
花靈蝶亦挑柳眉,暗忖:“神器門的消息好靈通!百兵堂掌握兩江一河漕運,分舵遍及天下,號稱”第一大幫會“,勢力不容小覷,怎會……怎會是郝家先找了上門?”
不敢怠慢,蓮步細碎一路漫出堂室,徑往偏廳趕去。
廳內,一名中年文士正負手欣賞壁上的掛軸,生得面如冠玉、五綹長須,頭戴逍遙巾,身穿青布袍,腰帶上垂著一方小小青玉,襯與他鳳目隆準、劍眉斜飛的清奇相貌,說不出的儒雅,正是神器門的第二號人物,“冶兵儒”郝蘭生。
郝蘭生隨身只帶一名侍童,童子用扁擔挑了兩箱行李,地上擱著一架竹制畫籠,籠里橫七豎八的插著畫軸紙卷,其中混有一柄形制古樸的長劍,烏木圓柄香檀為鞘,看來幾與畫軸無異。
她與郝蘭生在大會上有過數面之緣,倒不曾私下來往,沒想到這位神器門的二當家忒無排場,直如一名攜仆云游的讀書人,竹籠里劍、畫并置,隨意錯落,行囊是卷好的鋪蓋衣箱等雜物,均以麻繩小心捆扎,外頭還吊著銅釜瓢勺等,仿佛隨時能在野地里尋處落腳,埋鍋造飯……
里外上下,哪還有個世家大戶的派頭?庶民遠游、客旅行商,也不過如此。
花靈蝶才繞過長廊轉角,郝蘭生便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回頭相候。兩人擱著紅檻行禮,文士彬彬,佳人盈盈,畫面煞是好看。
“郝某疏懶慣了,家兄說我出門總不像辦事,根本是游山玩水。游手好閑之人,不比大總管日理萬機,貿然打擾,還請大總管多多包涵,切莫見怪才好。”
“二爺說得什么話來?”
花靈蝶抿嘴笑道:“二爺閑情逸致,最是令人羨慕,每回與二爺見面都有新鮮物事可看、可聽,多所獲益。各大派的要人中,我最愛與二爺見面了,二爺可千萬別客氣。”
郝蘭生劍眉一動,拈須朗笑:“大總管這一說,我便放心多啦。”
從竹籠里取出一卷畫軸,解開系帶,只見畫中一片白須皚皚,幾株墨干老梅搖曳,枝上吐蕊盡開更無一枚含苞。畫中梅花盡管疏落,枝干卻是瘦硬多姿,墨色響亮、遒而見骨,畫面遠方只有一小幢茅舍,頗得留白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