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全心全意,專注于劍的神情。
“二爺勝券在手,何以留力?”
“李真人于最后一刻回復清明,我不敢躁進。”
李求道默然良久,忽然一聲嗤笑,神態雖冷,卻不似懷有惡意,微微搖了搖頭。
“忘憂草堂的劍法,果然非同凡響。若然敗在二爺手里,似也不冤。”
郝蘭生也搖了搖頭。“我沒有勝。若全力一戰,勝負還在未定之天。”
李求道哈哈一笑,終于露出一絲佩服的神色,抖落一身紙屑,“鏗!”檀木劍入鞘捧還,稽首道:“妄動二爺之兵,尚祈二爺見諒。”
郝蘭生雙手接過,長揖賀禮:“他日若有機會,愿與李真人印證劍法,放手一戰。”
這話在尋常武人聽來,可說十足挑釁,自郝二爺口中而出,卻是真心真意,渾無半分煙硝火氣。
李求道不置可否,遠遠瞥了陳長生一眼,轉身大步回座。
侍僮為他披上一襲寬大羽氅,又遞上雪白的絲絹巾帕揩沫血漬,李求道狼狽之態盡去,又回復成一派副掌教的雍容氣度,與初入廳堂的咆哮模樣大相徑庭,可說是判若兩人。
花靈蝶對劍法所知有限,聽郝蘭生自承“我沒有勝”也就是說被半截畫軸殘灑指著咽喉的鹿別駕,其實并沒有敗,雖然不明所以,卻不禁有些感慨:“二爺磊落光明,胸襟寬大,與他動手過招,連李求道之流也卑鄙不起來。才打完一場,卻似換了個人。”
她不知練武之人,畢生都在追求境界的提升,練到如郝蘭生、李求道這等境地,往往只求一名旗鼓相當、足以砥礪精進的好對手,只有在棋逢敵手、逼命一瞬的剎那間,才能突破方圓局限,激蕩出燦爛的生命火花。
李求道自成為紫薇觀主、刀脈之宗,乃至鼎天天門副掌教以來,俗念纏身,功利至上,可說是無日無之:直到方才于漫天紙片飛雪之間,目睹那掠影分光的一劍,才重被喚醒了劍者的自覺,陡然間劍意勃發,致使郝蘭生勁留三分,不敢輕進,木尖才停在他喉前一寸。
單論劍招之精,郝蘭生可說是一路壓倒性的勝利,連贏了整場劍決的九成九:然而李求道最后一瞬的無形劍意,卻是超越劍招的范疇,將他練劍三十年的精髓凝煉于一,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那是無心所致,即使面對同樣的對手、使用同樣的招數再打過一次,也未必能夠重現。
光是明白這一點,已是許多武者夢寐以求的重大突破:能確實保留、反復重溫那一瞬的燦爛,則又是另一層境界。等到李求道能隨心所欲,在戰斗中任意施展那一瞬的劍意,則掌握劍道至理、晉身劍界宗師,指日可待。
李求道回到座中,神情已是大大不同,沖花靈蝶一稽首,淡然道:“貧道適才多有失儀,還請大總管切莫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