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塵土怕積了有千年之久,他身子一落下,只發出既輕又細的“嗤嗤”聲響,連灰粉也沒怎么揚起,塵土黏結壓實如云母一般,便似跌在了一條厚棉被上。
兔起鶻落間,三管事的身影已晃過屋角,依稀聽得他壓低聲音怒問:“……人呢?怎不見了?你們誰……”
安生驚魂甫定,又覺好笑,苦苦忍著噗哧一聲的沖動,揮去浮塵四下張望,才發現置身于一條橫梁之上,那梁橫過整幢“上之天間”是將整株楠木刨成方柱,面寬三尺有余,跨坐著都嫌襠開難受,盤腿綽綽有余,還不必多費力保持平衡。
他身后坐著一人,身穿漆黑的緇衣,略嫌短促的裙下伸出兩條渾圓結實、白皙無瑕的修長**,襯著幽暗的梁間背景,便如一雙曲線絕美的裸腿浮在半空中,其上又虛懸一張笑吟吟的如玉嬌靨,連攏成一束、披在胸前的烏黑濃發也消失不見,竟是周芷若。
安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動,黑暗中忽然又現出一只鶴頸般的細長皓腕,一根尖細纖美的如玉食指飄到了周芷若姣好的唇畔,咬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微抿,示意他閉口噤聲,又指了指他身下壓的那片照壁板。
原來她……一直跟著我。
安生會過意來,心中五味雜陳,卻已不及細想,連忙輕手輕腳將卸下的照壁板又裝回原位。
從闡額縫間望出去,三管事正風風火火自腳下走過,行進間不住左顧右盼,口中低聲咒罵,步子“登、登、登”重重踏在廊間的木地板上,發散著急躁又茫然不解的煙硝火氣。
屋內李剛面色一沉,探頭怒道:“拖拖拉拉的,快抬進來!”
“是……是!”
三管事一咬牙,只得自己挑起那只沉重的大紅木箱,搖搖晃晃地抬進了上之天間。
李剛冷哼一聲,將閑雜人等趕了出去,打開兩只紅箱,里頭竟裝滿了黃澄澄的金錠!
“大人,這一箱是下官孝敬大人,另一箱嘛自是另做打算。”
梁上不見尉遲恭的表情,仍聽他一聲長笑,語態悠然。“鎮東將軍眼皮底下可揉不得沙子。”
“將軍日理萬機,區區俗事自是不會在意。”
周芷若抿嘴一笑,硬生生忍住一聲噗哧,黑暗中直如香花綻放、玉露逢春,說不出的秀美脫俗,目光中除了輕鄙,竟也隱有一絲佩服。
安生心想:“這人固然臉皮奇厚,口才的確不俗,狡辯中也有急智。”
尉尉遲恭似是懶與爭辯,擺了擺手,笑道:“罷了,你托我做這中人,欲求何事?”
李剛咂了咂嘴,嘿嘿兩聲。
“下官不說,大人也是水晶肚腸,清楚得很。這敬事府雖然一直都由下官全權管轄,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正主兒臥病多年,我一直都是暫代其職,這個…。”
江南各大敬事院的掌院,乃由朝廷委派,如同各地官署。
李剛雖握院中大權,一旦臥病多年的掌院死了,朝廷或可指派其他人接任掌院,甚至征召其他敬事院的人前來亦不無可能。李剛汲汲營營,正是為了保住自家的地盤飯碗。
尉遲恭呵呵直笑:“我非江南出身,游宦數年,不知所以,這箱物事我會幫你送到,成或不成,還得看人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