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三管事自討沒趣,領著下人們匆匆離開,炬焰下只見他面色青白,似是懊惱不已;眾人前腳才剛踏出院門,屋后又是“喀搭”一響,一抹鬼影似的黑衣人形從房舍的另一頭滑了開去,一溜煙竄入樹林。
安生見四下無人,貼著墻角追過去,心中思量:“此人若非善于模仿李剛的聲音與語調,便是李剛本人!
黑衣人搜查十方堂的順序,恰是日間李剛分幾撥招待訪客的安排。招待浦商自然是公開的行程,但賄賂尉遲恭、密會風門鶴等卻是私下所為,負責抬來金子的三管事李二等或許知道“上之天間”里的事,卻不知后來李剛與風門鶴在“南之天間”密會;同樣的道理,負責安排酒菜的人,也許在“東之天間”與“南之天間”都送了菜肴,卻不會知道在“上之天間”里的事。
況且,以李剛與風門鶴之間的關系,說不定“南之天間”里的飲食是他自己另行張羅的,以免被人發現他與風門鶴會后有會。這也正說明了為何屋里的酒菜無人前來收拾,因為除了李剛,根本無人知曉此事。
他只消在翌日,派個不相干的弟子去收拾碗盤即可。誰也不知他是前一天在此,密晤了一位不該出現在這里的神秘賓客。這個黑衣人,極有可能便是李剛本人!
這樣一來,就全說得通了。他故意觸碰鈴索,把下人們引出上等院,回頭去搜查十方堂,看看白日里來過的那些人,是否會經留下過什么……安生反覆推敲,又覺此說未免一廂情愿,黑衣人在十方堂待不到一刻鐘,以李剛的身分,想獨自在十方堂之內待個一時二刻,犯不著掀起這樣的騷動。
安生突然停下腳步。
風里,已經沒有衣服摩擦或踏碎枯葉的聲響,黑衣人的形跡就這么不見了。
安生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座古老的書院之前,同樣是石砌高臺,同樣是原木所造,這幢閣子卻與十方堂不同,歲月施加在它身上的痕跡,已超過千年不朽的金絲楠所能承受,無可自制地現出了龍鐘老態。
連院前的青石磚也遠較他處古老,接縫中填滿了松葉塵沙,彷佛是一道道魚尾皺紋。閣子的大門緊閉,門楣上懸著一塊…一千娑婆“的舊額匾,書院四周的松樹植得特別緊密,環著最外圍的青石磚種了好幾重,樹影交錯地掩去了書院樓閣的輪廓。
若非安生摒除視線,只憑耳力追蹤,很可能會以為是一片接山松林,根本走不到這里。這樣,就說得通了。
黑衣人制造混亂,真正的目標是這座古老的書院,十方堂之行不過是順便而已。
風里再度傳出了踏碎松針的細微輕響。
安生聽音辨位,不由得心口一縮,額間沁出冷汗;霍然轉身,赫見黑衣人站在自己身后一丈處,雙腳并立,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垂落,露出覆面黑巾的雙眼如狼一般綻放冷冽精芒,似還有一絲掩不住的殘忍笑意。
糟……糟糕!要逃已經來不及了。黑衣人右手平伸,掌心向上,由胸前滑到了身側,向他做了個“請”的動作,覆面巾上似乎擠出一抹微笑的唇形,優雅而緩慢的姿態在月下說不出的詭異,猶如一只活了過來的傀儡偶人。
安生腦中一片混亂,還沒回神,鬼影卻一晃即至,黑衣人雙手屈作獸爪,“唰!”
一聲撕裂了他胸口衣衫,帶血的指尖隨意一甩,右手五指已扣住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