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五島之主淡淡一笑,垂眸道:“冥王絕跡江湖久矣,興許不知:妾身也好,五禽門也罷,一向不管他門他派之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是地獄道在敬事府之中翻天覆地,也與本門無關。冥王千錯萬錯,獨獨不該殺了我手底下人。”
語聲溫婉,籠發的烏紗長曳到地,襯與一身白衣如雪,便如觀音一般。
蒲靜芙已非妙齡女郎,但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卻不及那霜雪精淬之后、如冰釀般醉人的綽約。她垂著一雙翦水杏眸,隨手掠了掠發鬢,籠雪似的云紗袖管滑落肘底,幾只杯口粗細的掐金鐲子叮啷啷一碰,潤白修長的腕子竟比手鐲更加纖秀。
玉人溫雅,吐露的清音卻是一派之主的威嚴,絲毫不容輕慢。
冥王勒馬回頭,陰眸微瞥,寒光森然,片刻方冷笑:“本王已說啦,殺人償命,最是容易不過。”
綠袍大袖一舞:“殺人者誰?”
身后,四盞碧油油的幽冥鬼火飄出行伍,提燈之人白靴白袍,頭戴氈笠、腰系褡膊,俱都是微帶青慘的一色白。四人頭臉均密密纏著白布條,直至頸間襟內,連一絲可供視物的眼縫都不留,模樣十分詭異。
看也不看一眼,隨口道:“你四人且將性命,還與蒲門主!”
白衣人一齊抽刀,橫頸抹去,鮮血仰天噴出,隨風飄落如紅霧。四盞白骨提燈內的碧磷鬼火旋即熄滅,隨著白衣白笠的無面主人一同倒落塵土。
死士蒲靜芙看多了,她親自訓練的精銳“羅網”雖清一色是女子,危急時亦能慷慨一死,絕不退縮。但要死得如這四名白衣人般整齊劃一、波瀾不驚,連瞬息間的猶豫也無,恐怕是人都不易做到。
“那是輪回三惡道之中,地獄道獨有的鬼卒。”
唐承運微湊近她耳畔,低道:“奪五感、去心欲,剝皮除面,將人折磨到了極處,意志崩潰麻木不仁,便成這等不死不活的怪物,供其奴役驅策。”
說罷踏前一步,縱聲長笑:“這種東西再死一百個、一千個,也不抵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冥王,你比起你那不知是師傅、父兄還是祖爺爺的先人來,可說是小氣家家;打腫臉充胖子,卻端出這等寒磣菜色,豈非笑煞人也!”
眾小鬼聽他對冥王出言不遜,紛紛鼓噪起來,夜風里一陣嘶呱尖嘯,此起彼落,宛若魍魎夜行。
唐承運怪眼一吊,抱胸冷笑,只等那“冥王”應對。
瘦馬背上,冥王卻只一笑,聳了聳駝峰般的雙肩,淡然道:“唐老靈君此言差矣!數百年來,世上便只有一個‘冥王’,超脫六道,不入輪回,及至老靈君與門主百年后,冥王仍長存于世,絕不消滅。”袍袖一舞:“二位暫別!來日外道大會上,本王恭候大駕!”
數不清的鬼火簇擁著瘦骨嶙峋的烏雕馬朝院外行去,將穿出洞門的一瞬間,忽聽一聲爆響,一道極長極快的銳利風壓掃過,四名臉涂油彩的小鬼腳下一踉蹌,還來不及開口,斗大的頭顱迎風一歪,撲簌簌地滾落地面。
長風呼嘯著蕩過大半個院落,所經處群鬼辟易,碧磷鬼火搖散一地,十分狼狽。風索似的長鞭余勢不停,鱗角相疊的鞭梢屨屨怪響、昂奮如蛇,朝冥王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