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安生為之語塞。
忽聽一陣大笑，前頭那窩在攤里睡覺的小販伸個懶腰，起身道：“幾位別費心神啦，這老頭是瘋的，多跟他說上一會兒話，只怕也要發瘋。”
魚詩蘭蹙起柳眉，隔空叫道：“喂，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
小販咂了咂嘴，一臉悻然：“怎麼不是？我見他年紀大了，怕夜里凍死晦氣，拿些酒水肉乾與他吃，他也推拒，凈吃碎餅炒米：乾糧吃完，居然在屋後頭種起了蘿卜靑菜，眾人怕不及收成便餓死啦，要分些食物給這老頭兒，又只拿些殘羹剩飯之類，天生的乞丐命。”
出外行旅少帶乾糧，卻要自種蘿葡青菜為生，的確夠荒唐的了。
空空子笑笑不辯駁，雙手攏于袖中一揖作道謝狀。小販皸眉揮手，啐道：“老瘋子，別給老子燒空香！你咒我早死麼？”
空空子不以為意，瞇眼微笑，也不知是和氣還是傻氣。
他天生眼角細垂、眉帚疏落，就算咧嘴笑開還是張苦瓜臉，難怪小販嫌他晦氣。
魚詩蘭看得蹊蹺，趨前壓低嗓音，問小販道：“怎麼？你們不是一道的？”
小販哼的一聲：“誰識這老瘋子！都怪老三那小子多事，惹來這尊瘟神。現在可好，趕也趕不走，連累大伙兒倒楣。”
原來數日之前，這自稱“玉匠”的老人空空子背著竹架行囊而來，打聽附近哪處的市集最是繁榮，小販口中的同行老三有意相戲，騙他說“此地初一十五游人最多”，老人便留下來，死活不走。
鬼子鎮的小販頭疼得緊，深怕老人餓死或凍死了，還得掘坑掩埋，故意將他安置在雜物堆放處，運給了座笨重難使的大木檔，希望他知難而退，空空子卻甘之如飴，任由眾人擺弄。
魚詩蘭江湖走慣，一時卻弄不清這奇怪的老人所圖為何，與安生交換眼色，不欲生事，親熱挽著沈碧君的藕臂，柔聲笑道：“妹子，不如我們再往下走罷？這兒也甚好瞧的。”
沒想到沈碧君正凝眸俯首，目光不住在擋上巡梭，巧額微蹙，罕見地露出認眞的表情。符赤錦連喚幾聲，她才“啊”的回過神，悄臉暈紅，垂頸道：“是我失神啦，姊姊勿惱。”
魚詩蘭笑道：“妹子看得仔細，可是看出了什麼寶貝？”
沈碧君羞紅粉頰，眸中卻是熠熠放光，視線不由自主移回檔上，指尖輕撫著一枚棗皮沉艷、油潤順滑的腎形圓石，點頭道：“不瞞姊姊，依小妹看，這張檔上放的全都是籽玉，沒有一塊是混充的。若我猜得不錯，這塊籽石對光一照，該是透出黃暈才是。”
那腎形石不過巴掌大，雖有幾道裂縫，外表卻不甚粗礫，觸感光潤，引人撫摩，不忍釋手：通體覆滿橘皮似的棗紅皮，濃油曲彩十分奪目，別說“透出黃暈”，以其皮色之厚重，只怕連光也透不過來。
魚詩蘭半信半疑，拿對艷陽一看，赫見流輝隱隱，棗紅近乎褐色的石子竟透出溫潤黃光，縫間甚至泛出雪白，哪是金棗橘皮？簡直就是一枚破鞘而出的耀眼黃玉！
她一時難以置信，反覆將石子舉起放落、舉起又放落，看著看著“噗哧”一聲，竟爾笑了起來。
“我猜里頭藏的是羊脂玉。”
沈碧君笑著解釋：“這款料子白度甚佳，外皮少見漏肉，對光卻能如此則瑩通透，乃是一等一的玉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