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唐承運的手指比鐵還硬,要是換了旁人,只怕整只手掌骨輪都要被磨碎,他卻繼續能往里戳。奉刀魔吃痛,益發狂怒,胖大身軀一壓,想借力將老人的指掌折斷,老靈君早一步抽退,卻被他掃得微一踉蹌,幾乎失足。
魚詩蘭遠遠望見,心急如焚,一邊搶攻,一遍壓低聲音對何進道:“你兼通數絕的秘密若是教那狗賊知曉,他豈能饒得過你?可知盜練絕學、欺師滅祖,自來便是武林中的大忌?此時若然泄露,挖眼拔舌、挑筋斷手都可算是輕的了,何況那廝的手段!”
何進悚然一驚,更加對應不靈,又不敢繼續使用殺絕、掌絕的武功,被攻得左支右拙,已呈敗象。其實他的武功修為遠勝現在的魚詩蘭,只是他平日極少與人動手,缺乏臨敵經驗,又無法向女子痛下殺手,才給了魚詩蘭可趁之機。
“我不是……我沒有偷……你、你……胡說八道!”
“我知道,你又不是故意的。”
魚詩蘭嫣然一笑,娥眉刺上的攻勢卻益發緊湊:“你自己也料不到,你的眼有這么厲害,是不是?你本想老實向師傅交代,說你很早以前便能看見真氣流動,運勁變化等,但沒能學刀、也沒能學掌法的你,一直覺得練眼術很是沒用,如今竟能看見師兄弟練功時的氣脈,不覺看了幾眼;誰知你天資過人,這便都學了起來,也怪不得你,是不是?”
這個秘密何進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說過,連他最敬愛的上官夫人和妙語……上官小姐也被蒙在鼓里。起初他以為這是修習探真眼的必然結果,師傅既未點破,便是有意如此了,有一陣子他覺得這是師傅對自己青睞有加,表面上寵愛老大,暗地里卻將自己當成了衣缽傳人,因此修煉得格外起勁。
后來他才慢慢察覺,這一切,或許是因為在探真眼這門武功上,連師傅的天分造詣也比不上他,沒想過要防范他的注視。何進是臨灃縣的佃戶出身,但這不代表他特別愚笨、后知后覺;以他對師傅的了解,他明白了自己必須終身守密,一旦秘密暴露,便是自己悲慘身亡之日。
魚詩蘭趁他一時失神,隨手將他的腰刀格落,趨近低道:“安大人說了,教你立刻返回五絕莊,趁亂帶走上官夫人母女,至敬事府上等院,自然會有人接應!”
何進一愕。
“安……安大人?”
魚詩蘭咬牙道:“要救她母女倆,便看你了!還不快走?”
見他愣頭愣腦的,不知怎的想起了安生,心中柔情忽動,嘴角不微勾:“難怪老爺肯定這招有用。他倆明明不像,卻又好像。”
低聲罵道:“傻子!還不踢我一腳?”
何進如夢初醒,“哎呦”一聲假裝倒地,衣下飛起一腳,將她手中的娥眉刺踢落,乘隙一撐而起,飛也似的吵藏寶鎮外掠去。魚詩蘭拾起兵刀,緊緊握在手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光直視著前方,步履沉重,又有些像是夢游。
直到有一只溫暖厚實的手掌輕輕按住她的肩頭,仿佛又將生人的氣息重新注入她體內。“行了,馨兒,你到這里就好。”
那人的微笑如陽光般溫煦,足以驅散一切陰霾,柔聲道:“剩下的,就交給我罷。”
他雙手負后,橫持著一把烏鞘長刀,大步向前,氣勢如淵停岳峙,與前度截然不同。陽頂天原本雙臂橫扶椅背,意態優先,此際忽覺頭背汗毛豎直,宛若一柄冷鋒貼頸,終于回過頭來,瞇眼望著眼前的黝黑少年,似笑非笑。
“你一手策劃的這個陣仗,雖然寒酸了些,念在時間倉促,能找到這些歪瓜裂棗來配,已算不錯了,我還真有點想嘉許你一番。我這生暗算過許多人,卻鮮少遭人暗算,你連五禽門、裘千仞,甚至將軍夫人都能兜攏進來,引為己用,實在是個人才。”
他抬起頭來,一點都不像被包圍算計的對象,反有幾分凝視獵物的模樣,笑意酣暢,目光卻令人冷徹心脾。
“我真是教你那樸拙老實的外表給騙了,安大人。”
安生的眼神平靜而堅定,對他的譏諷一點也沒有回應的意思。
“我剛從五絕莊趕過來,你的秘密巢穴已被攻破了,黨羽多數被擒,將軍正在趕往莊子的路上。放眼江南道,再也沒有你可以立足的地方,要你束手就擒,只怕很難;但至少刀在你手上,還能假裝是個磊落的刀客,以刀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他緩緩擎出龍牙寶刀,冷鋒回映著斜陽,豪邁的刀光猶如千疊血浪。
“來受死吧,陽頂天!”